
【丁香】故乡的路(散文)
我的故乡坐落在陕西省三原县白鹿原上一个古老的村子,上王堡。我出生的1950年代初,居民基本都居住在这个四方形的古城堡里,只有两户建国前外来人家住在城外东北角的窑洞里。这时期,城墙还比较完好,城门洞也在,只是没了城门。城门朝东开,城壕里长满一人高的杂草和少许树木。出城慢坡路走不远就是一条往南的路,一米多宽,成马槽型,再朝南走100多米,是一个古老的涝池,涝池边长着几颗胸径一搂耝的大柳树。绕过涝池继续朝南,还是同样马槽型路,直到杨村北,再往南就成了普通路。听老人们说,其所以把平地上的路修成马槽型,目的是排水通畅。这是我们蒙家大队几个村子和北边北韩村、高家村及弓王村通往陵前镇的必经之路。在这一时期就算是一条正规的大路。从这条路走到杨村,绕到扬村西南,到小寨村城东再朝南过去,从小寨城东南角一直向南到双陵村东,沿一条壕沟边沿过去,就到了陵前镇的北门口。
我们村行政划分归马额乡管,但距离马额乡有14华里,居民通常很少去马额镇,农产品交易、购买日用商品都去陵前,距陵前镇只有8华里。这条路在当时来说就是大路,每逢陵前镇农历三、六、九逢集时,路上行人不断,夹杂着个别自行车,算是一条要道了。从1950年代后期到1960年代中期,这条路是离我们村最近的一条交通要道。
我们村到东北方向的北韩村,是从村口向北有条小路,大约一米宽,走上100多米后,爬上一硷畔,上边路有仅一尺来宽,“斜刺里”从田地中间穿过,直达北韩村。
东到蒙家村距离很近,村口相距仅百十米,主要是小学生上学每天通过,也是地中间一条小路。西北方向的康家村,从村西向北上了北坡后一条小路向西直达。尤其是到西南方向的南庄子村,自我记事起一条斜刺里不变的从田地中间直达西南方向,期间经过高低不同的好几块地,这还是村民上地的一条必经之路。我们村土地就种到了南庄子村口。
村子的西北方向,有几条路,成为远近闻明的“七股路”。顾名思义,七条路在彼相交于一点之意。距我村大概3、4里远,在一块大约几百亩面积的大块土地中间。是由我村直达坡子村、高家村直达康家村、何家塬村直达康家村、文龙村直达高村等七条群众在田野踩踏而成的人行道自然交汇的一个点。如今年龄在60岁以下的人对此路已一无可知,只有年龄较大者残存在记忆里。
那个时期,村子周围虽有多条路,但真正可称得上路的仅通陵前的一条。这条一米多宽的路,晴天行走尚可,只是多日不下雨时尘土飞扬;一旦降雨,不论中雨或小雨,土路表面充满水分,变得十分松软,硬轱辘车(木轮马车)经过会形成两条深深的槽型辙,天晴晒干后,自行车一旦不小心骑进去,必倒无疑。这种原始,落后的道路,在社会生产力非常落后的小农经济状态下,也就一年一年过来了。
儿时的我爱哭,父母亲哄不下,曾经一晚上抱着去过两次陵前卫生院,医生说孩子没病,又抱回来,再哭再去,就是在通往陵前的这条路上经过的。1961年,家里准备盖房子,父亲和我赶着大车到陵前一砖厂拉砖,也是走的这条路。
8、9岁时,我有次感冒头痛,母亲领着我,舅妈领着表姐一同步行去马额卫生院诊治,就是经过七股路,到坡子村、瓦子寨,从瓦子寨北门口走田地里一条斜直路到的马额卫生院。
那时的路大多有一个共同特点,一到秋季播种小麦后,地中间那些小路就没了,变成庄稼地,经过路人踩踏又成了路,走向基本没变。人们称其为路真亏了这个词,叫成临时人行道还比较确切。
交通条件不好,其实也没啥要通行的车辆。汽车几年见不到一辆,就连架子车也很少,自行车一个村都没几辆,处于一种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照明基本靠油,种地基本靠牛的状态。1965年以后,道路状况慢慢有了改观。1966年,三原县在耀县境内修建的玉皇阁水库建成开始蓄水并引水灌溉到原区各村。村西一条南北走向斗渠成功修建,伴随着一条与斗渠同向修建的道路也诞生了。一条两米宽的土路虽然凹凸不平,但宽度则有两米,自然代替了那条建国前就有的槽型路。其他道路变化不大。就连通往县城道路路线也尚未定型。
这年冬季,我们所在小学组织高年级同学赴县城参观阶级教育展览馆。同学们背着被褥,天不亮出发,行进路线是由陵前街道南门口向西南方向走,到店里村后,与现三马路同向,下楼底坡后过楼底街道,出南门直向西南方向到东里村。与如今三马路截然不同。
此后,架子车,(一种人力农用车辆)逐步普及,大多家庭均添置有。道路上经常随处可见,或拉运粪土,或收获庄稼,须意不可离开。
1968年夏季,村里联系一辆汽车拉煤,当晚在村里住了一宿。不巧的是晚上下雨了,次日汽车无法回到富平境内的210国道。队长便派了十几名青年,其中有我,带着工具和一条耝绳,修路、推车、牵拉,一大早忙到中午12时才将汽车送上公路。
1973年已有了三马路雏形,路线就是现在的样子。当年冬季,公社组织各小队出动青壮年劳力在郑家沟里拉卵石铺路基。我也参加了这次活动,两人一辆架子车,重车上沟时,有牲口牵拉。一辆车一天拉两趟,我对修路特别热心,盼望今早修成,自觉多拉快跑,别人一天拉两趟,我每天多拉一趟,挣同样的工分。活动结束后组织评比,被评为先进个人。这以后三马路成了砂石路,也是白鹿原上第一条砂石路。
1976年起,县上规划修建了洪马路、安陵路,虽然只是确定了走向,完成简单的土方工程,但已具备规模,只是不能保证常年正常通行。浊浴河沟道部分,一旦降雨,就会被雨水冲刷成道道水沟,加之无专人养护,经常出现道路不通状况。
这一时期,手扶拖拉机逐渐出现在原区道路上,尽管不多,总算是有了机械化运输工具。
提起从前的路,每人都有难忘的经历,我也不例外。1981年夏天的一个中午,我和妻子分骑两辆自行车到西阳镇给妻子治病。头一天刚下过雨,从家里到陵前南原上一段路还顺利,刚一下原到西阳镇北边的盐碱滩里,道路泥泞不堪,走一步都非常艰难,单人行走尚且艰难,还有两辆自行车,此时已成了累赘。开始捡只树枝捅一捅泥巴,后来捅根本不起任何作用,越走粘的泥越多,干脆扛起自行车走。把这一辆扛上几十米,回头再把另一辆扛到前头。仅仅2、3千米路程,用了一个多钟头,妻子一点忙也帮不上,累得我汗流浃背,气急败坏又不知该向谁发泄。
1986年三马公路铺设成柏油路,我们原区第一条油面路诞生。
1990年国家高速公路210国道(现称G65)在县境内修建,于1992年通车,该路在白鹿原区南北穿境而过。国道通了,高速公路呼啸而过的汽车成一道现代化风景线,但乡村道路变化却不大。
这年家里准备盖房子,我拉一车楼板回村,楼板是人工抬上去,横着装的,可是到村口怎么也进不去。村西那条路不通,倒是村南那条建国前的槽型路可走,但中间一边载有杨树,宽度不够,杨树挡住了楼板,怎么也过不去。最后还是人力搬开树木,勉强拉过去的。
1993年10月的一个星期早晨,我骑着一辆三轮摩托上班,由于晚上降雨,道路无法通行。叫上两位堂弟人手一根棍子,边走边捅泥,一直送到三马公路上,才让两为堂弟返回。
还有一年夏天,家里盖房子,我骑摩托到富平县觅脂乡买白灰,回来时天气不好,我让运白灰的三轮车走大路,心想摩托车速度快走近路。从石桥沟下坡时就下起了雨,勉强行至沟底,已不能再走了,地面湿滑无法行走,我只能在雨里站着任凭雨淋。过了一阵子,来了一位邻村熟人,在他的帮助下,二人将摩托车推至附近一户农家寄存,次日天晴后才取走。
2001年夏天,我骑摩托车带妻子到耀县走亲戚,午饭后,天上有了乌云,我就说:“走吧,恐一会儿有雨!”妻子则毫不在乎的说:“你总是刚一吃饭就要回家,再坐会儿吧!”过了几十分钟,当我再一次要求回家时,她才磨磨蹭蹭同意走。当我骑到马额与耀县交界地段时,下起了中雨,开始雨滴就大,只几分钟功夫地面湿滑、无法骑行,再接着,灭火后推着走也不行,泥瓦与车轮胎间粘满泥土,寸步难行。大雨瓢泼般下着,附近连个避雨处都没有,只能待着任凭其淋着。20多分钟以后,只见雨幕里过来一辆柴油三轮车,近前一看,是我一位朋友的车,他们二话没说,大家一齐动手把摩托车抬上三轮车,到了三马公路,取下摩托车,清理净泥土,才回的家。
道路不通,致使农产品卖难问题尤为突出。一到苹果采摘季节,三马公路边村子经常有外地大卡车收购苹果,我们村只有打听好收购点,然后送去,即费时间又费力气,再好的苹果也不好卖,其中忧愁只有自己知道。本世纪20年代初,国家政策性安排,乡村道路硬化全面铺开,短短几年时间,乡与村、村与村道路全部硬化,行路难已成历史,多年前的人行道式道路只存在人们记忆中。令人想不到的是,以前在国道都很少见到的钢结构安全隔离带比比皆是。某一段路边如果地势较低,就装上隔离带,预防不测。接着,村内街道均铺设成水泥道路,共和国交通建设有了翻天覆地不变化。
随着道路条件改善,私家小汽车蔚然成风。小青年或出门打工,或约会女友,或上集购物走亲戚都开上小汽车,风光不亚于城里人。不知不觉间,昔日户户都配备的架子车已经绝迹。代之以两轮摩托车、电动三轮车、柴油三轮车。人们上地都开上电摩代步。老人们时常开玩笑说;“如今要想在农村拍一部以前年代电视剧,恐怕都找不到一条土路可拍!”
虽然我已搬离故乡17年了,但那里的点滴变化都时时挂在心上。再说都在一个县境内,有事没事起码一年总会回去几次,即便及时没回去,家乡的信息也会通过各种渠道源源不断涌来。我为故乡的发展变化,为祖国的现代化建设进步激动着、憧憬着、期待着……
(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