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静•新】手艺人(散文)
曾经的街巷里有许多曲调,恰然的市井之气从中升腾而起。大大小小的手工艺人,热闹着市井,也靠技艺谋一份生活,相得益彰。而今,他们渐渐淡出了视线,偶尔遇见,不禁感怀。
一
夜里下了些雨,晨雾迷茫,初夏里带着些湿冷。经过公园的一隅,望见过道上摆了张方形的凳子,坐着一位身材伛偻,圆脑袋中间一片光亮的人。边上站着一位,身形矍铄,手里拿着工具,眼睛都盯在手上的活计,没有声响。另一旁还站着一位,大概是陪同。偌大的公园里,只有他们,像是一幅静物图景。这场景并不陌生,是老师傅在剃头。
在喧嚣的小巷中或是在河边的小桥旁,遇见几回,但一定是大清早。师傅随身带着个方形的箱子,里面是剃头常用的工具。客人和师傅,他们像是有了默契一般,知道在什么时间等着就能遇见。剃头的时候,除了推子的声响,几乎没有其他背景音。客人配合地把头低着,师傅一点一点地修剪白色或是灰色的头发,到最后的清扫,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而今的他们都上了年纪的,有些老态龙钟了,像是日薄西山。
剃头师傅是有特殊性的。往昔,剃头师傅挑着副担子,在大街小巷上走着,吆喝上几声,每个人吆喝的方式还有不同。听到了动静的人,便出来吆喝一声,喊定了师傅。师傅停了脚步,摆好方凳,打开箱子,取出了工具,穿好罩袍,往头发上喷些水,便迅速地开始了。那时候的剃头师傅有年轻的,也有年长的,有手艺生的,也有手艺娴熟的。剃头的也非仅仅老人,孩子也很多。剃头的时候是热闹的。周围的人会围过来凑热闹,东家长西家短的拉扯着,若是和师傅熟的,还会打趣一番。师傅呢,也愿意把自己走街串巷有趣的故事搬出来和别人一同说。有时,师傅聊天太投入,手艺也不够熟的时候,孩子的脑袋上会留下些特殊的“标记”,主人家也不太恼,师傅会主动地减些钱,以示抱歉。有些熟客,若是遇上了饭点,会热情地留师傅吃饭喝酒,一来二去的,交情便有了。那副担子里,装的不仅仅是谋生的工具,还有人情世故。
记得那些年,突然间大街小巷上传来了港台的流行音乐,门口有彩色的转灯,说不清具体的名字,也有些是红色和黑色的,人们开始了另一种模式,头发不仅仅是修剪,还有许多其他的需求。瞬时,生活小区里最热闹最多的便是美发店,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这轮大潮里,有不少剃头师傅汇入了时代的洪流,租了门面,装修一番,带起了学徒,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还有一部分,淹没在洪流里,继续着挑担子的生涯,也有一些客人,就愿意等着熟悉的师傅到家门前剃头,看中他们的手艺。
于是,剃头师傅便渐渐地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只是偶尔出现。
二
随之消失在视线里的还有磨刀师傅。
再次遇见磨刀师傅,是在一家肉铺门口。半早上的时候,店里的人少了些,在门栏的一边,多了一个身影。低着头,一身泛白的旧衣服,坐在矮凳上,面前摆了一块长长的青色的磨刀石,旁边用盆装了水,有些浑浊。只听得刀在来回的声音,粗粝的感觉,一双眼盯着刀锋,打量着刀刃上的光亮,不时停下,拿起刀,用手轻轻地擦拭。左右观看一番,便把刀收起,一把刀的打磨完成了第一阶段。紧接着,师傅要拿出磨砂纸,在刀背上来回地擦,将刀面的锈迹拭去,露出了最初的样子,刀便焕然一新,也有了神采。就像最初被锻造出来的样子,光鲜而美好。
师傅磨完一把,继续手上的活,剁骨头的刀尤为大,刀背厚,刀刃也宽,磨损也是严重的,磨刀石上传出的声音更是响了一些。经历此番打磨,刀又重新焕发光芒。店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他丝毫未引起注意,似乎把所有的关注都凝聚在刀刃上,其余的并无多大关联。也几乎没有其他的顾客来磨刀,他似乎只为了这家店铺的主人而来。
记得幼时,磨刀师傅是常见的,如当时的许多手艺人一番,他们也是走街串户的,用嗓门吆喝着,声音有些悠长,把尾音拖着,一时半会还很难学会,他们似乎专门学了如何吆喝似的。冬日的阳光里,人们搬了凳子在巷弄里晒着日光,手上忙着活计,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吆喝的声音传了出来,在巷弄里回旋,有时孩子们也学着喊,边上听的人自然会起哄闹着。那时的生活中,可以磨的器物较多,有刀、剪刀、镰刀、斧头等等。所有的器物循环使用较久,家里偶尔新添一样,大致是因为已经完全不能修复。因此,修补在特殊的时代里是大家所共需的。哪家需要,便喊一声,若是声音轻了,周围的人会自然地帮着传话,直到磨刀师傅停下来。在家门口磨刀,装好了水,师傅开始上手了。时而会有群众围观,讨论着手艺如何,声音漫过了磨刀石上的动静,热热闹闹的。
家里也添了块磨刀石,可以用许久,偶尔磨磨剪刀、菜刀之类的。可是每次磨完,会发现效果只是与之前稍微好了一些,但绝对是找不到锋利的感觉。有了如此的比较之后,若是遇见了磨刀的师傅,常会把家里的器具一股脑儿地搬出来弄锋利了,至少有半年的光景,它们都保持着锋利。虽然是同一块石头,来回的动作看着也相似,但最终的结果却是有着较大的不同。也是因为如此,师傅们靠着自己的手艺可以维持生计,这便是其精妙之处吧。
生活方式逐渐有了变化,购买力逐渐地好了,用旧了再买新的,成了一种常态。柜台上永远是满满的,少有人再去找磨刀师傅了。刀用旧了便换新的,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偶尔觉得刀的样子或是手感不好,遇上好的,也会添置。渐渐地,刀架上越来越满,家里备好的磨刀石也没什么机会用上,磨刀的方式自然就淡出了。
剃头的、磨刀的有着各自独特的声音,是一种喊腔,悠长而带着些回味,轻易模仿不了。现在,这些声音渐渐消失了。曾经的市井,渐渐变得安静,有人情味的呼喊声早已渐行渐远,取而代之的是汽车喇叭之类。有一些行业渐渐地消失在时代的洪流里,也兴起一些新的工作,此消彼长。这是一种历史的选择,需要学着面对。
不同时期的手工艺者谋生的方式自然是不同的,接受程度也是有差异的。历史的舞台在不停地变换,生活总是不停地谢幕,继而不停地揭幕!
拜读,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