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新】生(微小说)
一
产房门口,他坐立不安,不时张望着产房的那两扇门,紧张而又狂热的心砰砰的跳着。终于,门开了,一个女护士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走了出来。
生了,祝贺你,母女平安!护士笑着对他说。
什么?不会是听错了吧,母女平安!他的心绞痛了一下,没有伸手去接孩子。
他着急地问护士,是个女儿?不对吧,你是不是抱错了,我家老婆怀的是儿子?
护士一听不高兴了,一边将孩子递给他,一边说,今天产房就你老婆一个人生产,怎么可能抱错!
他不得不勉强地接过孩子。
我的天了,不是带兰去找医学院的同学检查过,说是儿子吗?怎么会呢,难道机器也会出错,要不就是同学骗了他?抱着女儿的他原本狂热的心一下跌到了冰点。
二
兰的母亲,孩子的外婆在医院照顾着产后的女儿和外孙女。而他,仅仅就去送过一次鸡汤,还是在饭店里买的。
兰强忍住泪水,她不想让母亲看出他想要的是儿子。只说他单位有急事,非要他出差。
娘仨从医院回来,他倒是呆在家,不多言语,也不主动亲孩子,这下让兰的母亲看出了端倪。被兰的母亲大骂了一通后,他以此为借口离家出走了。
本是秋高气爽的时节,本是丰收喜悦的日子,为什么会这样呢?他一路走走停停,脑海里反复响着父亲在接到他电话时失望的声音:怎么是个女娃,你不是说是儿子吗?你让我怎么向你死去的爷爷、奶奶交待,怎么向你在九泉下的母亲交待……
他的父母都是农民,硬靠双手在土里刨食,好不容易将他及三个姐姐拉扯长大,尤其是供他读出大学、研究生,让他自己在这个城市有了立足之地。他身上担负着全家人的荣耀,也担负着全家人的寄托,那就是要生个儿子,把家里的香火传承下去。母亲去世时与他临别之言就一句话:好好找个媳妇,生个儿子。
兰是他在同事婚礼上认识的,他对她一见倾心。他追求她的时候,不只想找一个替祖上传宗接代的女人,他是真的很爱她。婚后,他带她回老家去过春节,村里的男女老少热热闹闹地来探望他们,父亲弯曲的脊柱仿佛一下伸直了许多,特有面儿。离家时,父亲语重心长的跟他说,一定要生个儿子,因为无论你走多远,终归是要回到老家的祠堂,你不生个儿子,女儿是无法将你的牌子立在祠堂的,我们家的根脉就断了啊!那一刻起,父亲满含期望的眼神就镌刻在了他的大脑里。
三
从酒吧出来,他一边想着一边磕磕绊绊地往前走,到哪儿呢?只有去办公室了。他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车门打开后,他正欲上车时,从车前座上下来的一个女人拉住了他。你怎么喝这么多?你这是要上哪去?他抬起头,摇了摇,让自己尽量清醒。是婷,自己的暗恋者。他笑了笑,突然抱着婷说,他刚当父亲了,但兰生的是女儿,他想要儿子。婷对他说,如果他愿意,她想为他生一个儿子。于是,他没有上车,径直跟着婷走了。
那以后,他几乎没怎么回过家,兰明白,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回到她身边了。她恨自己,嫁给他的时候怎么没有看清他,最不可原谅的是,为了乞求他回家,她居然有不顾自己身体孱弱,再给他生一个也许就是儿子的想法,自己真是疯了。
女儿满周岁那天,他回来了,给孩子带来了很多玩具、衣物,也带来了离婚协议书。兰接过离婚协议书,心死了。他告诉她,他这一辈子,只爱她一个女人,但不能再在一起了,因为他马上又要当父亲了,这回在三个医院检查了三次,是儿子,应该不会错。
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完字后,把他给女儿带来的物品全扔到了垃圾桶,说,你走吧,从今后女儿没有你这个爹,你也别想再见到她。
一个月后,同样的医院,同样的产房,婷生了,真是个儿子。欣喜若狂的他,瞬间把消息通过手机微信群发给了朋友、同事,并打电话给老家的父亲报喜。
他特别想拍一张儿子的照片来做手机屏幕,这样可以随时看到他可爱的模样。但已出生三天的儿子一直都在保温箱待着,医生说有新生儿黄疸症状,要观察几天后才能抱到母亲身边。他心里有点焦虑,但想应该没事的,医生都说不是什么大事情,因为化验结果已出来了,不是溶血性黄疸。他边想医生的话边从衣袋里掏出化验报告单,再确认一下,应没有问题吧。
咦,这一看,确实不是溶血性黄疸,放心了。他将报告单对折了一下准备揣入衣袋,突然下意识的又打开了,好像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是的,仔细地看了一遍,他终于发现问题所在,孩子的血型不对!孩子的血型是B型!
他是O型血,婷是O型血,孩子的血型只能O型,怎么可能是B型!轰的一下,他狂热的心再次跌入冰点。
四
没有他的家,因为有母亲的陪伴和帮助,一样的温暖,一样有生气。
兰重生了。她剪掉了长发,每天坚持跑步并做产后瑜伽,现在的她早已恢复当妈以前的身材。在单位,同事看到焕然一新的她简直不相信,这哪像生过孩子的妈,哪像被生活抛弃过的人?她上班主动承担工作,下班悉心照顾女儿,现在的生活被填得满满的。
周末,兰带着女儿陪母亲到公园里赏秋。一岁零三个月的女儿走路已经很稳了。被外婆拉着小手的女儿一边向前走,一边抬着另一只小手指向前面不远处层林尽染的山,嫩声嫩气地叫着:“妈妈……”
“好的,我们去爬山。”兰答应着女儿,牵着她的另一只小手,老少三人向山上慢慢地爬去。爬一会儿,休息一会儿,两个小时后她们终于登到山顶。兰指着山下向东的方向,告诉女儿,她们的家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