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拭先人生活的亮色
　　 ——《监军镇》写作对话录
　　
　　 对话人：韩焱 文化编辑
　　 秦力《监军镇》作者
　　
　　 韩焱：《监军镇》讲述了越来越稀缺的社会担当精神，在几代监军镇人努力下发扬光大的故事。从中可以看出您对优秀传统文化饱含深情。秦振江、夏耀祖等人坚定不移、不屈不挠的奉献担当精神具有现实的励志意义。在您看来，小说中秦商们的浴血奋斗和悲欢离合，融入的是您对历史的反思还是对现实的观察或思考？
　　 秦力：在柳青、路遥等先辈作家现实主义的亮色之外，我尝试着从史实出发，向历史借鉴，向前辈学习，多方锤炼自己的史识，采撷秦商亮点，赞美先人情怀，以求烛照当下，涤荡人心，励志读者，从而追求一丝创新。这种尝试我以为是对新时代现实主义的继承。就像《监军镇》里的那些小人物，如李二家的、吴悍等人，他们从自身的生活体验出发，认识和理解复杂世界，慢慢走向了成熟和善良。秦振江、夏耀祖等优秀秦商代表更是将传统美德融入了商业活动，又将收益反馈社会，赞美这种先人的大爱是当代作者义不容辞的责任。
　　 韩焱：在您的新作《监军镇》的内容简介里这样写道：“该书以当时典型历史事件为背景，从叙说工商业者的日常生活入手，多采用隐喻和象征等创作手法，将重大主题隐于日常小事之后。注意弘扬中华传统文化，弘扬关中地域文化，弘扬真善美的普世价值；提倡富裕阶层的社会担当。”读您的小说，我的感受是，有种沧桑的历史感和隐隐的忧民情怀，这是您在着力树立自己的一种写作风格吗？
　　 秦力：对于长篇小说我是初学者，蹒蹒跚珊的，当然没有风格可谈。但我从一字一句出发，努力追求正确修辞和能打动人心的美感。作为初学者，我不敢刻意追求某种风格，而是融合自己对关中地域和秦商历史的研读与理解、价值与判断，在写作中尽最大努力去呈现秦商精神和“陕西故事”“咸阳故事”所彰显的情怀和价值。在准备和写作《监军镇》十年时间里，我所学习的史实、固化的史识以及写作小说的方法和我所想擦拭的先人亮色是密切相关的，它们有自己的同一性和和谐性。无论是填平街道，还是义务埋尸；是石鼓求子，还是越南培训，都有与之相适应的叙事方法。我试图在现实主义的创作中纳入自己的史识。我以为现实主义和历史一样广漠无垠，能包涵许多抒情和叙事，能吸附秦商精神与关中厚重。在此基础上，我融入了自己对时代、对地域、对秦商和百姓精神的观察、思考、提炼、升华，以及对于清末民初时代特征的发掘与建构。至于你提到的“历史感和忧民情怀”，我是想增加历史的丰富多彩和鲜活，努力深入生活扎根人民，汲取现实主义的创作资源，力避同质化，正像《监军镇》里秦振江说的思想要走在行动的前边。我想写秦力的独特腔调，而不是王力李力的。我这样的追求当然还没有到位，但写作之路还很漫长，正如我的名和字所要追求的：“力，形之所以奋也（《墨子》）”。我用大脑的无为促进脚手的奋发、有为。
　　 韩焱：您的长篇小说《监军镇》对秦商精神的描摹与反思，我会不由得对比秦商题材的一系列作品，《监军镇》和它们一样都是写实的叙事风格，您在这部小说里，想观照的，或者说您心目中是一个怎样的“秦商”，想表达怎样的秦商精神？
　　 秦力：海峡文艺出版社《监军镇》责任编辑林颖也问过我这个问题。秦商是我心目中的大神，我游学江南各地，在各大商埠，只要遇到山陕会馆，我一定斋戒三日重重地磕三个响头。但我行事做人为文并没有刻意去模仿某位秦商。也许在“仁”“信”“义”等精神气质上我和秦商先人们惺惺相惜焉，有着很多契合共同之处。我从不狂妄，相反我很自卑，小说《监军镇》源于渭北一个小地方，我写这个小地方，就是期望以点带面，对清末民初秦商群体没落时代进行历史概括和精神梳理。这种宏大叙事对于一个专学历史的文学门外汉也许显得无知无畏。但清末民初是充满变数的时代，是秦商回光返照留下诸多精神遗产的最后时代，也是群匪蜂拥黎民困苦商贾艰难的特殊时期，专制与自由，富裕与贫穷，西风与传统••••••关中大地时时刻刻上演着大大小小的喜剧或者更多的悲剧。在这样一个困苦时期，我们的秦商诸人复杂丰富多元，还有当时社会各阶层的官绅兵丁百姓，他们的哭声笑声，辛酸苦辣，无时无刻都牵动着我的每一根神经。义薄云天、义结天下，每当在山陕会馆，面对关公坐像，我的心中突生豪气：我就是秦商传人，我就是秦商精神的传承者、践行者。秦商历史是一个大宝库，秦汉以来芸芸众生的商贾图景需要史学工作者发现、钩沉；需要作家取舍和叙说。正如乾陵大大的无字碑，《监军镇》我尽心了，是褒是贬留待读者鉴别了。然而我希望更多作家继续为秦商镌刻更多的摩崖造像，以期留存后世，有益人心。
　　 韩焱：《监军镇》前两章让我读得有些沉重，卖豆腐脑为生，生活困苦不堪的李万弓竟然被一窝老鼠救了，他斩黑狼、拜恩鼠公••••••您用刘邦斩白蛇而王的典故对照李万弓的所作所为。我觉得《监军镇》里的这种关照比比皆是，请问秦先生，您是要表达某种隐喻吗？
　　 秦力：韩焱你很细心，理解了字缝缝里埋藏的内涵。比如《监军镇》里的小脚与大脚，俄国工匠与印度媳妇，酿酒与外贸，兵灾与匪患••••••当然最典型的就是你提到的一窝老鼠——“恩鼠公”以及演义中曹操的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对李万弓的行事和人格影响，这些可以看做小说人物的生存背景，也可看做他们的指导思想或者某种归宿。秦振江的卖弄学问，李万弓的信神信鬼，还有夏志修凉拌耳丝的刀工••••••我不是故意去写这些闲话或者与盛大主题无关的东西。这些闲笔无论是清末民初还是当代，其实每天在我们周围都发生着并影响着我们的衣食住行甚至行事风格。是这些闲笔，时时刻刻影响着人们的情绪和工作，表达着某种宿命式的隐喻。《监军镇》表达特殊时代秦商的命运和心路历程，他们的时代和生活离不开闲笔和隐喻。这些闲笔和隐喻构成了《监军镇》四大家族形形色色各类人物性格情感和做事为人的隐喻和明喻，为小说人物的画像增添了汗毛和眼神，为读者增添了一定的阅读趣味。当然了，有些闲笔也有可能是随意写的，没有什么隐喻和明喻，读者不必揣摩它的具体含义，它仅仅是《监军镇》的闲笔而已。
　　 韩焱：我看到有评论认为，您的小说在表现关中民俗方面分外用力，甚至可以称得上苦心经营。我发现《监军镇》里，关于监军社鼓、罐罐茶、水脆油的描述，有些细腻的描摹实在是在考验我们80后90后的耐心，为什么您的《监军镇》会热衷描摹关中民俗呢？
　　 秦力：我读中世纪欧洲小说，那些大作家有时描写日出，一会儿就是20多个页码，20000多字。一个小居室的陈设静物，动辄也要几万字才能交代清楚。他们随手拈来母语的各种辞藻能够事无巨细地描绘各种场景。给小说增色不少。再比如秦腔《拾玉镯》，就是拾个玉镯么，演了大半晚上。然而只有这样观众才会过瘾。但是我读当代大作家的作品，这种能力好像已经退化了。你想想，如果小说人物失去了各种场景的依靠和帮衬，那会是什么结果。其实在我目力所及，现实主义小说中，关于场景的描绘，实际上是作家的过关考试。我以为场景是小说人物的依靠，是重大叙事的基础。当然不能为了描摹关中民俗而描摹关中民俗。个性的语言风格和地域化的修辞最为重要。你能用20000字描写一碗监军镇的臊子面么？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现代的长篇小说中场景描写越来越少，我想借您编辑的大笔呼吁：多些描摹，多些诗意。如果单纯图快，那是网络心灵鸡汤的工作，何劳你长篇小说大驾？
　　 韩焱：我读过你的中篇小说《毛鬼神》，小说时而现实时而神鬼，我觉得像是志怪小说，为什么你说《毛鬼神》和《监军镇》一样，也是一部现实主义作品呢？你认为用现实主义手法表现关中地域文化，讲好陕西故事、咸阳故事，写作中要注意哪些事项呢？
　　 秦力：现实主义表现陕西地域民俗的创作概念广泛。每个时期流行每个时期的写法，每个作家也会偏好他自己的写法。《监军镇》表现的清末民初时期，而创作者是一个当代人，这就不可避免会有时代烙印。而我们的时代要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这就需要有与之适应的小说形态来表现伟大时代。我觉得《毛鬼神》的写法符合它反映的时代，《监军镇》的写法也符合它表现的时代，之所以写法不同，是因为时代不同啊！《监军镇》继承了中国传统小说的一些写法，也融合了自己的一点尝试，不论水平高低，总是具有个性、具有陕西风格、关中韵味，最起码能映射那一代秦商的心路历程，让如今仍然在外奋斗的当代秦商们找到自己的精神归宿。
　　 韩焱：《监军镇》正式出版，对您的小说创作是一种肯定。我相信现实主义创作精神对于您而言，一定会产生共鸣。我想问您以后的长篇小说创作，现在有什么计划吗？
　　 秦力：每位作家都有他灵感的根源，都有他创作的根据地，都有他日日夜夜念想的母土。我生于斯长于斯，怎能不为它大唱赞歌？就小说创作而言我是小学生，目前学了字词，还没有学习句篇，自然写不出能够令人眼前一亮的好小说。但是笨鸟先飞，作为一个板凳能坐十年冷的历史研读者，我会不断锤炼自己，不断思忖我对历史和现实的认识感悟，构思属于伟大时代的一鳞半爪。
　　 韩焱：谢谢先生洋洋洒洒谈了这么多。在对话将要结束的时候，我想代表广大读者问你一个十分具体的问题，那就是《监军镇》的创作初衷，准备、实施过程中有没有困难或者趣事？
　　 秦力：困难当然有，趣事也不少。但你问的关键词是创作初衷。你可以问问度娘我的简历，像我这样上学学的历史专业，毕业后又对陕西地方史产生了浓厚兴趣的人，掌握的史实肯定不少，而我又不急于求成，这些史实在文联的冷板凳上尘封发酵了30多年，在思想中不形成独特的史识都难。我肯定想把这些史识装进读者的脑子，为此我从十岁开始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星星火炬等媒体发表文史随笔和散文，后来又转向诗歌领域，刊发的很多，出的书也不少。但我觉得效果不好，我的史识还在我的脑子，甚至进不了别人的眼帘，更别说思想了。进入中年以后，我果断转向小说领域。用中篇《毛鬼神》投石问路，效果不错。还是道家的顺其自然说的好，2017年，基于对陕西、对咸阳这片热土爱的厉害、爱的深沉，对秦商精神断代忧虑重重。我用十个月业余时间完成了120万字的《监军镇》。后来出版时虽然删除了1936年至1962年部分，但是浓缩的都是精华，《监军镇》的灵魂还在，史识还在，把它装进你的脑袋一定大有裨益。
　　 至于创作过程中的困难和趣事，我的回答都是时间。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我大多数时间都在办公室工作，婆婆妈妈的杂事太多了。下班后为身体考虑媳妇管得也严，只给我每周三晚，每晚7:00至9:30两个半小时的创作时间，你算算，这么一点儿时间完成120万字，我的打字速度需要多快？所以晚饭后的散步时间是我构思《监军镇》情节和修辞的最佳时机。虽然没有发生陈景润撞电线杆那样的趣事，但也发生过很多次碰上熟人没有打招呼的事情，借此机会向你们道歉了。
　　 过了9:30，媳妇会来叫停。如果置之不理，就会搬来救兵。先是女儿电话，再是儿子微信。我要还是不停，下来你懂得的。嘿嘿！你说有趣不有趣？
　　 韩焱：哈哈，先生这话也很风趣。谢谢先生。
　　 秦力：谢谢韩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