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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宁静•新】母亲的哲学(散文)


作者:浩渺若尘 探花,13336.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0166发表时间:2020-06-10 18:40:14

【宁静•新】母亲的哲学(散文) 罗氏书香门第,母亲宁氏读书最少。可是,母亲的话语,却是用一生来验证的哲学。
  
   一、丑小鸭
   家里买来六只小鸭,嫩黄色的绒毛,扁扁的嘴巴,走起路来左摇右摆,憨态可掬。
   六只鸭子中,有五只差别不大,像从一个模具中制作而成。养了几天后,五只鸭子竞赛似的,一只比一只漂亮可爱。最瘦的一只“鸭子”,像中了丑蛊毒,越长越丑不忍睹。它瘦不啦叽,鹅黄的绒毛也掉了色,变成白里透黄,灰不溜秋,一缕一缕,像营养不良的小孩子,发结如穗,母亲叫它“丑小鸭”。
   丑小鸭默默躲在鸭窝的角落,弓着瘦长的身子,试走几步,便遭鸭兄鸭姐们攻击。丑小鸭捏着嗓子,像太监喊话样叫一声,五只鸭嘴更是雨点般落下来。才一小会儿,丑小鸭披头散发,衣冠不整,掉落一地细长凌乱的羽毛。
   母亲指着丑小鸭道:“丑小鸭邋遢,像灰萝卜。衣着整洁是对自己负责,对他人尊重。”
   丑小鸭不合群,总在鸭兄鸭姐们食完离开后,才从鸭食盘子边上或地上寻几粒谷。我一直认为,丑小鸭怪可怜的。只是,不知过了多久,听小军哥说我家的鸭子飞了,我才发现,那只丑小鸭已不见踪迹。
   七岁多,我已上二年级。那时母亲身体特别差,重病卧床一年多。
   穷人孩子早当家。我为家里分担家务活,自己煮饭、洗衣服、喂鸡放鸭;为母亲端水扫地,帮妹妹刷尿片,唯独不会自己扎辫子。
   母亲每隔两天,会撑着起床。我搬来一条小凳子,在床边坐下来,像只小猫,温顺地等待母亲抚摸我的头。我举着小镜子,看母亲帮我扎成两个马尾,用红绳子密密地绕,缠成两根弯辫子。母亲专注的目光,像雕刻一件精美的工艺品,所缠之处,无发丝外露。
   “闰儿,你是丑小鸭!”母亲掰过我的脸,认真端详后说道。
   “为什么我是丑小鸭?”想起喂的丑小鸭,遭同伴们攻击,我心有余悸。
   “我的闰儿是丑姑娘,没有慧表姐三分之一漂亮。”母亲像鉴宝大师,数出条条框框,“慧是白嫩的鹅蛋脸,闰儿是糙米色的大饼脸;慧是一双丹凤眼,闰儿是两颗黑葡萄;慧伶牙俐齿吃四方,闰儿小嘴上翘不善言辞。”
   我一知半解,不明其意,但清楚地记得,我是丑姑娘。
   “娘,我不是丑小鸭!不做丑小鸭!”带着哭腔,我央求母亲。
   “像你这么丑,将来一定没人喜欢,嫁不出去。”母亲认真地为我找解决的方法,“丑姑娘一定要多读书、勤做事,性格温和、知书达礼,才能讨人喜欢。”
   母亲说丑小鸭的改变方法,我牢记于心。为了能嫁出去,我不再浪费课堂的每一分钟,不会漏掉老师讲课的任何一句话;为了讨人喜欢,我主动做家务活,不再贪玩。
   期末考试,成绩落后的我,跃入班级前三,老师兴奋地拿着我的试卷点评,看我的眼神中,有赞许、有欢喜。父亲惊喜地发现,我变得酷爱读书;母亲更欣喜,我从野孩子变得越来越淑女。
   母亲口中的丑小鸭,用毕生的精力改变自己丑陋的形象,用读书弥补自己的缺陷。
   如今,四十多年过去,我早已为人母。对于丑和美,心中已有准确的答案,而读书、勤劳、温和,气质独特、努力执着,成为我最贴切的标签。
  
   二、流泪的油菜花
   母亲望女成凤。教育女娃,行路如微风,说话似莺音,站如荷,坐如钟。小时候,我走路一蹦一跳,无半点端庄。
   母亲佯怒:“闰儿,你走路不灵实。踢跘石头,弄皱塘水;吓跑蝴蝶,踩疼小草。鲁莽如此,何成淑女?”
   农林坳通往铁岗小学,走一段田埂,再走一段河堤,最后穿过树德组的塘埂,便到教室的侧面。乡亲们惜地如金,秋收过后,宽阔河堤被种上成片的油菜苗。
   冬去春来。阳光施展魔法,在碧翠的油菜上,撒上金灿灿的黄金。春风吹拂,油菜满身的黄金佩饰,像金色的波浪,徐徐地卷舒。小蜜蜂勤劳地在花间穿梭,飞过的风中,带着浓郁的香甜;蝴蝶上下翻飞,亲吻油菜花的额头,又怕人看见,扇动美丽的翅膀作掩护,又躲到别处。
   我看得眼睛发亮。那扇动的翅膀,仿佛是蝴蝶在向我招手,我按捺不住,追蝶滑入油菜地里。蝴蝶上下翻飞,撩动我的好奇心。我轻轻地踮起脚尖走过去,屏住呼吸,拇指和食指张开成八字,慢慢地向蝴蝶靠近。蝴蝶突然飞起,我抓了个空,一次、二次……可它依然扇动翅膀,挑逗我的耐性。我扑腾在油菜花中间,依然双手空空。
   “挨抽的蝴蝶,我削掉你的得意!”我气急败坏,找来两根竹枝,对着油菜花上飞舞的蝴蝶,狂抽。
   竹枝飞舞,呼呼作响。蝴蝶像丧家犬,四处逃窜;油菜花七零八落,遍地金黄点点。想起上学快迟到了,我赶在铃声响起前,比蝴蝶逃得更快地跑回教室。
   傍晚放学回家。见明爷爷坐在桌旁,那杯红枣沙糖泡的开水,已快喝干见底。看来他来有一会儿了。
   “闰儿,是你用竹条抽明爷爷家的油菜?”母亲阴沉着脸。
   “蝴蝶飞来飞去,我抓不到,就用竹条抽。”我低着头,怯怯地望一眼母亲,又望一眼明爷爷,弱弱强调一句,“娘,我真的只想抽蝴蝶,没想抽油菜。”
   母亲牵着我往外走。我十分抵触,身子往后,被她拽着往河堤走去。
   远远看见两根竹条交叉躺在地上,像老师用笔在油菜地边划了一把巨大的古铜色的叉。走近油菜地,油菜花点点,似细碎的黄金,散落在黑色的沃土间;油菜叶片片,像零星的翡翠,洒落在黄金的油菜花间,一片狼籍。
   母亲蹲下去,被竹条灭顶的油菜,剃光金发,再被腰斩。
   “你看看,油菜流泪了。”母亲扶起油菜杆,心疼地说,“明爷爷辛苦栽种的油菜,你把油菜花抽掉,将颗粒无收,能不哭吗?”
   我看到油菜泪流满面。那绿莹莹的泪珠是对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亲和父母哭泣;是对我的无知贪玩不知悔恨的泪水。我强硬的心,瞬间柔软。母亲为我的调皮买单,用自家的一块油菜地,捡产(赔偿)明爷爷。
   次年,辣椒可摘时,家里吃上红锅(无油的)菜。难以忍受辣椒辛辣,我流泪不止。
   那次,我的调皮随着自己的泪水流出,渐渐懂事。也许,流泪的油菜,给我上了一堂别开生面的情感课。我借着辣椒的辣味,像油菜一样流泪了。
  
   三、草丛里饿不死蛇
   父亲快四十岁时,顶职去镇里上班。那年,我十岁。母亲体弱多病,带着两岁的弟弟,住到父亲单位。父亲与母亲商量想让奶奶照顾我的饮食起居。
   “我们的闰儿非常独立,就让她自己学会生活。”多柔弱的母亲坚决反对,说出她的理由,“奶奶有两个儿子,几个孙子,已经照顾萍儿,再照顾闰儿,会产生许多矛盾,影响血脉亲情。”
   父亲思考,默认此事。彼时,队里已取消吃大锅饭的出工方式,开始每个种田项目分包干活。踩田、抓田、拔稗子草;点豆、收豆、刨田坎,一律分开承包。队里把田里农活分配到户,要求三天内完成。
   放学后,我拿着棍子,来到自家分包的田边,踩田扯草。我望着隔壁田里的叔伯们在劳作,而自己的父母都不在家,心里如杂草丛生,乱糟糟的。玉绿色的禾苗,读不懂我的伤感,它们竖起尖尖的耳朵,像要偷听我的心事,又沙沙地窃窃私语。我害怕把裤子弄脏,高高挽起。学大人的模样,举着木棍拐扙,从田埂上,缓缓下水。
   脚下泥泞,柔软芬芳;与禾苗亲密接触,麻麻酥酥。根据叔伯教我的经验,脚踩杂草,搓成草团,踏入泥中。小小的我行走在田间,几个回合后,便感觉大腿内侧,又痒又痛,痒痛难耐;小腿下面,又麻又肿。我坚持着,等几丘田踩完上岸,腿肿得如大象的粗腿,条条血迹,红里透紫;小腿的红疙瘩,一个连一个,有的融合成片。
   赶紧洗澡,温水冲下泥泞,红肿处,奇痒无比。想起远方的父母,我把热水从头淋下,掩饰自己红肿的眼睛。
   父母带弟弟回到家时,乡村已一片漆黑。我躺在床上,抱着枕头,埋头哭泣。
   “闰儿,你的腿成这个样子,疼不?痒不?”父亲心疼地问。
   我把枕头盖在脸上,渲泄心中的委屈,一抽一泣。母亲在我腿上涂抹麻油,如神医般,手到病除,所擦之处,消痒止痛。
   “闰儿娘,你看孩子踩田,腿被禾叶划出血口子,真可怜。”父亲轻叹一声,与母亲商量,“要不,把闰儿也托付她叔或奶奶。”
   “萍儿已经托付给奶奶,不能带两个,奶奶要干活。她叔家也有两个孩子,宁添一斗,莫添一囗,家家都不容易了。”母亲说道,“不能因为孩子,给亲人添乱就觉得理所当然。”
   父亲沉默。
   “她爹,我身体不好,闰儿是大姐,只能苦了她。”母亲有些自责,“草丛里饿不死蛇,闰儿的生命力顽强。”
   父亲的头压得更低。
   “将来某天,我若走了,这个家就需要闰儿照顾后面的弟妹,所以,现在只不过是提前练习吧。”
   “看你乱说,别吓孩子。”父亲忽然抬起头,责备道,“我去煮红薯粉,闰儿去叫爷爷奶奶带萍儿来,我在路上捉了两只泥蛙,咱们今晚打牙祭啰!”
   那晚,家里非常热闹,红薯粉的味道特别鲜。我记住了母亲说“草丛里饿不死蛇”,自己有手有脚,比爬行的蛇厉害许多。许多年过去,我如小草,从贫瘠的土壤中长出来,回报阳光的普照。我在平庸中寻求诗意,用苦难点亮未来。
   “天无绝人之路,草丛里饿不死蛇。”每当人生旅程遇到断崖,母亲的哲学给我插上翅膀,飞过悬崖,飞过天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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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此文是生活缩影下一本精心设计的连环画,通过三个章节所蕴含的深层含义,将一些鲜为人知的启迪文字参杂其间,使得文章更具可读性和鉴赏性。其次,文字虽为三个部分,但每个部分又紧密相连,环环相扣,可见笔者的用心良苦。再者,三个章节各有千秋。1.以“丑小鸭”的叙述经过为铺垫,通过理智的辩证方法,引出只有通过自己的不断努力,才能赢得一片胜利曙光的重要性和严肃性;2.以学童时一副调皮捣蛋、懵懂无知的样子为延伸,将一起上学途中抓蝴蝶的小故事,引申为做人要谦虚谨慎,懂得珍惜别人劳动成果的大道理。3.以一次踩田扯草事件为支点,将一幅温暖人心的画面呈现在众人面前的同时,也让我们明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与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至理名言。最后,再将三个章节和主题细细解读,一一剖析,我们不难发现原来文中母亲的哲学,其实它所包含的是怎样做人的大智慧。更从另一层面指出当我们面对前路的艰难险阻的时候,需要时刻保持一颗积极向上的心,勇于挑战自我,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深入人心的好文,读之让人一阵豁然敞亮,所以有必要好好解读一番,相信大家一定会受益匪浅。感谢赐稿宁静,问候作者,推荐阅读!【编辑:峙榛起航】【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0061200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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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峙榛起航        2020-06-10 18:41:32
  欣赏美文,收获多多!
坚持原创文学,梦想将在这里起航!
回复1 楼        文友:浩渺若尘        2020-06-10 19:14:49
  感谢峙榛起航老师编辑和美按,辛苦啦,敬茶!
2 楼        文友:峙榛起航        2020-06-10 18:42:42
  感谢支持征文,祝姐姐开心快乐每一天!
坚持原创文学,梦想将在这里起航!
回复2 楼        文友:浩渺若尘        2020-06-10 19:19:01
  我是丑小鸭。这个定义根深蒂固,以至于我从来知道自己是丑女。以此文记录往事,待古稀笑阅。问好!
3 楼        文友:宇蓝        2020-06-10 19:36:10
  社长朴实的语言,叙写成长的见证,直抒胸臆。现在的社长,在我们眼里就是乐于助人、无私奉献、伟大比的白天鹅。(社团的领头羊和守护神)
回复3 楼        文友:浩渺若尘        2020-06-12 23:27:50
  感谢宇蓝的留言鼓励。宁静的进步,是因为宁静人的努力。祝老师创作喷涌。
4 楼        文友:林间风吟        2020-06-10 19:54:42
  又一篇撼动人心的美文,向社长姐姐学习!姐姐笔下的文字像一个个会跳动的音符,引人入境、引人入心!仅通过三个侧面便将母亲的睿智展现得淋漓尽致,佩服!
回复4 楼        文友:浩渺若尘        2020-06-12 23:30:21
  感谢林间风吟老师留言和鼓励。记入自己的真实感受,所以入心。谢谢你,敬茶问好
5 楼        文友:想飞的企鹅        2020-06-10 20:52:58
  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这句话一点不假。您父母的一言一行潜移默化地融入您的血液里,使您变得尽善尽美,坚韧不拔。赞老师美文。
告诉你多少次了,1+1=3,怎么还成天2、2、2的?能不能长点儿心?
回复5 楼        文友:浩渺若尘        2020-06-12 23:33:50
  感谢企鹅老师的鼓励。母亲口中的丑小鸭,一直影响我。每当听到有母亲说孩子丑,我都会反对,我怕孩子也像我一样,一生都觉得自己不漂亮。敬茶问好
6 楼        文友:范虞人        2020-06-10 22:14:21
  用情意和哲思书写的美文,拜阅受益!敬茶。
回复6 楼        文友:浩渺若尘        2020-06-12 23:34:34
  感谢老师来访和留言,祝老师创作愉快!
7 楼        文友:淡泊宁静社        2020-06-11 06:04:50
  佳作,已向江山精品审核组申报!
淡泊宁静社
回复7 楼        文友:浩渺若尘        2020-06-12 23:34:51
  谢谢!
8 楼        文友:菁茵        2020-06-23 18:13:20
  娓娓道来,母亲的经验,泛着哲学的光芒,感动于这样的幸福片断。闰儿,好喜欢这个昵称,闰儿是我眼里的白衣天使,更是蜕变后的白天鹅~~
心若草木,向阳而生~~
回复8 楼        文友:浩渺若尘        2020-06-23 20:18:41
  我的乳名叫闰儿,生于闰年。有先生拆字说我是家里的“王”,家里家外我都不是王。问好菁茵
9 楼        文友:菁茵        2020-06-23 18:14:37
  将生活琐事信手掂来,串成富于哲思的项链,喜欢~~
心若草木,向阳而生~~
回复9 楼        文友:浩渺若尘        2020-06-23 20:19:18
  谢谢菁茵喜欢!真好
10 楼        文友:叶华君        2020-08-24 07:42:05
  一篇上等散文佳作,三则故事蕴含丰富的生活禅意与哲理,使人明目而启迪心智。作者的文笔老辣凝炼,作品将文学美与哲学美很好地结合融汇贯通,洗涤了读者心扉,让人回味悠长如沐春风。
叶华君,成都市作协会员,东部新区草池街道人。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工,我有一颗善感而质朴的心,我爱我的家乡我的亲人!QQ1052430610
回复10 楼        文友:浩渺若尘        2020-08-26 21:12:09
  感谢好友来访和留言鼓励,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问好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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