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疫情爆发。距武汉很近的申城成了重点防控区，为守住河南南大门，城乡道路封锁，机动车辆限行。在申城一家农家乐打工的玄子被困在城里，他以为几天疫情就结束了，谁知疫情越来越严峻，他回家的计划被打乱，情急之下，决定徒步回家陪伴爷奶过元宵节。一百五十多公里的路程，风雪交加的天气，玄子不畏严寒和艰苦，长途跋涉走了四夜五夭，终于回到了家中与亲人团聚，还意外收获了一份爱情。
　　 今年刚满二十岁的玄子，是大别山县某山区乡镇的人，在位于南湖风景区附近的一家农家乐做配菜工。别看玄子年轻，从面相看有点笨头笨脑的，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玄子不仅菜配的好，而且还会做几道土味十足的特色菜，所以老板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玄子。
　　 玄子跟厨师长说他爷爷是乡村的名厨，过去专门给乡里乡亲的做红白酒席，每做一场酒席，东家除了付工钱外，还给一块肉，毛巾之类的礼品，他家在别人没肉吃的苦日子里断顿不断肉，日子过得挺滋润。玄子对老板娘说，他从小跟爷爷一起走东家去西家做酒席，看多了吃够了就会做了，后来他在爸爸饭店帮忙，在原味上加加怪味，比如用干萝卜丝妙猪头肉、用地皮菜烟泥敏、用田螺肉炖鸭脖等，没想到他胡球弄的特别菜，非常对食客的胃口，成了店里的特色菜，爸爸说傻儿子真聪明，爷爷说一代强一代，奶奶说鬼孩子有能耐。
　　 说得老板娘对他另眼相看，让他当二厨师，玄子不肯干。老板娘问他为啥。玄子说他年轻需历练，待人成熟，手艺精了后再说。老板娘说玄子太可爱了，当面喊小玄，背后叫玄儿，店里客人多的时候，厨师忙不过来玄子就帮忙。
　　 玄子计划腊月二十八回家过年，老板娘不依，跟他说：小玄，你别回去了，就在店里跟我们一起过吧，到时我给你开双倍的工资，还给你发个大红包。一直把他当小弟弟待的老板说：玄子，你回家是花钱，在我这里是挣钱，你要感到孤单，我允许你闲了带着湖北的小翠去贤山上玩，这样你钱挣了，感情也有了，两全其美，多好啊。
　　 玄子心里非常清楚，老板的神仙山庄依山傍水，空气新鲜，食材都是村子里人种养的，生意十分红火，听说在十月底年夜饭都订满了，全是千元以上的包桌，所以不放他们的假。玄子为多挣点钱回去赡养爷爷奶奶，还有舍不得离开他暗恋着的服务员小翠。玄子想了又想，决定留下来。玄子跟小翠说，等忙完春节，他就回家过十五，给因胃癌死去的父亲送一盏夜明灯，给祖先们上上坟。
　　 小翠这时才知道玄子的爹逝去了，伤感地问玄子：你妈呢？玄子面无表情地说：我爹死去还没满一年，我妈就嫁给我八叔了。小翠又问：你八叔没老婆吗？
　　 幺子说：我爷爷说人的命天注定，一切都由老夭安排，你不相信不行。有些事蹊跷得很，我八婶也是患胃癌死的，而且还跟我爹同一天死的。八叔说我爹和我妈是半路夫妻，他跟我妈才是终身夫妻，俩人就这样巧合了。当初我不同意，爷爷说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汪家的媳妇绝对不能嫁给外姓人。妈妈再婚后跟着八叔去了苏州做建材生意，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对我也不管不问，奶奶说我像野生的一样，命苦得很。
　　 玄子做梦都没有想到腊月底武汉疫情爆发，迅速蔓延，离武汉很近的信阳成为严防严控的重点地区，交通中断，机动车限行，回家的路封闭了。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们措手不及，预订年夜饭的全都退订，老板本指望春节赚一大笔，结果希望泡汤。玄子心想疫情三两天就过去了，一过去生意又兴隆起来，挣点钱回家给爷爷买他最爱吃的羊肉，给奶奶买套好衣裳，他从小就跟着爷奶生活，爷奶是他生命中最亲的人。
　　 玄子住在山边老板租的民房里，他住在楼上，小翠住楼下。一开始老板说疫情期管吃管住，后来见疫情越来越严峻，让他俩自理，老板也关了店门回市内的家了。玄子每个月的工资只有两千，除了买生活用品外都存到卡上了。玄子跟厨房的洗碗大姐说，他是爷爷奶奶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必须尽孝，自己没钱花可以过苦点，爷奶没劳动能力了得靠他养活。
　　 年三十那天，吃罢年夜饭，老板把玄子叫到大厅的角落说：小玄，真对不住了，抗疫抗得我没生意，没生意就没有钱赚，所以红包发不了，双倍工资不得不单发，单发也只能发一半，另一半用备用的食材抵一点。
　　 玄子什么话也没说，把一千元工资揣到裤子口袋里，把一块肉，两袋米，两箱面条推到宿舍里，反正这些东西不要也得买。玄子关上房门，开始过足不出户的日子。他除了手机外，还有一台二手笔记本电脑相伴，不空虚也不寂寞，等待交通恢复正常了就回家。
　　 小翠是湖北随县人，与申城只一河之隔。随州也是山区，但是随州的山水没有申城秀丽，道路也没有申城平坦，村庄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小翠说信阳比她们那里生活环境好，来了就不想走了，言外之意是遇到合适的男人就嫁到申城。
　　 小翠说的有意，玄子就留在心里，因自己没有父母，家里条件差，只能暗恋，不敢表白。小翠长得眉清目秀，小巧玲珑，性格外向，爱说爱笑，那些土豪食客们来吃饭时总爱撩她说：湖北妹子好水灵，声音甜美真好听；若跟哥哥喝杯酒，一千小费结为友。
　　 小翠面对土豪骚客不但不反感，反而迎合着说：只要哥哥发红包，妹妹可一醉方休；灯红酒绿如梦幻，醒来方知哥哥溜。玄子私下说，小翠一笑就露出两颗小虎牙，特别的迷人，他喜欢小翠脸上的小酒窝，更喜欢小翠嘴里的小虎牙。有的客人酒足饭饱后拿她开心，她挤眉弄眼的眼神，让客人想入非非，不是那意思也误会那意思，回头客都是冲着她那两颗小虎牙来的。
　　 老板娘为了生意，有意把小翠调教成招蜂引蝶的店花，教她如何亲密接触地与食客保持长久的客户关系。关于小翠的家庭情况，老板娘问过，可小翠始终不说。玄子从她闲下来时一个人坐在荷塘边发呆的神情中可以看出她并不快乐，背后肯定有鲜为人知的隐情。一个是能招财进宝的“花盆”，一个是能留住客人的“胃精”，老板娘当然当成活宝，对待俩人特别好。
　　 随着确诊人数每天增长，老板娘担心房东撵人，她让小翠刻意隐瞒她湖北人身份，并有意让她下楼跟玄子假伴情侣同吃同住，其他事“疫”后再说。小翠羞答答地说：老板娘，你的好意安排，我不好意思。
　　 老板娘说：小翠啊，平时我看你挺开放的，怎么随你开放又不好意思了呢，我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再说，这也是疫情给你俩创造爱情机会。
　　 其实小翠嘴上说不好意思，心里早已春心动荡，在家里经常听嫂子唱“哪有猫儿不发情，哪有少女不怀春”，何况己情窦初开喜欢上了玄子。玄子年轻不懂得爱情，但他从心里也喜欢小翠。他知道，他见了小翠就心跳，看见小翠跟食客打情骂俏就心生醋意，一会见不到小翠就逢人便问，这也许是传说中的爱上了吧。
　　 晚上，玄子睡在架子床上，打开电脑看《爱情公寓》，小翠睡在床下看搞笑抖音。一个在上面兴奋地拍床，一个在床下笑得前扑后仰床直晃，看到半夜都瞌睡了，都感觉到外面太安静了，灯一熄，隐隐约约听见老鼠打洞的声音。小翠一惊一乍地叫，玄子直问怎么了。惊慌中，小翠直往床上爬，玄子慌慌张张往下下，最后俩人拥抱在一起，谁也不肯松手，上演生死恋。
　　 黑暗中，小翠喃喃地说：玄子，天下这么大，为什么偏偏俺俩在这个地方相识，又在疫情中相爱，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玄子乏累，说了句“这就是天意”之后睡着了。两人在这非常时期、特殊环境里生活在一起。其实房东自疫情发生后就躲到另一个家了，在这栋小楼里，院里院外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才是真正的属于两个人的世界，这样没有任何人来打扰的生活，他们从来没有过。
　　 正月初，雾霾散去狂风啸，接着先下小雨后下一场大雪，雪后山半边呈现祥云，人人惊喜好日子即将来临。眼看元宵节快到了，疫情不断没结束，而且越来越严。玄子思念爷奶心切，实在等待不下去了，决定徒步回家。小翠说，一百五十多公里路，你能坚持走回家吗？玄子说，为了元宵节和爷爷奶奶在一起，为了我爹坟前一盏灯，在路上不论吃多么大的苦，受什么样的罪，我都能忍受，一定坚持走回家。
　　 小翠看玄子心意已决，无法挽留，泪眼汪汪地问：那你走了，我一个人在这里怎么办啊？
　　 玄子说：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回家，我心疼你，不让你吃这个苦，也不忍心让你一个人在这里担惊受怕，可现在不管去哪儿，人人都像躲瘟神一样会把你拒之门外，想来想去，只有你留守在这里，我先回家。小翠，你不要怕，吃的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就在这里等我，等过完十五我就回来，“疫”后我俩好好挣钱，自己开家饭店，把我爷爷奶奶，还有你爸你妈都接过来一起生活。
　　 小翠咬着嘴唇抹着泪，心里不舍又无奈，五味杂存。玄子说着，她一个劲地嗯着。
　　 玄子家在通往三个山区乡镇的交叉口，地理位置优越，交通发达。玄子爹是村里的能干人，他生前不随打工潮去城市靠打工致富，就留守在村庄里种别人搭荒的农田。农忙时天天在田间地头忙碌，农闲时，在路口搭个茅草棚卖时令水果和土特产。三四月卖樱桃、草莓、桑苌，五六月卖桃子、杏子、梨，六月卖西瓜，还卖野生菌、土蜂蜜、茶叶，再贩卖些果树苗。
　　 玄子爷老了不再做上门厨子，靠出租办酒席用的桌椅板凳、锅盆碗筷赚点小钱。玄子家生意虽小，但能解决一家人的温饱问题，随着美丽乡村建设和发展，玄子爹开了家店名为“真实在农家乐”，日子过得越来越好。玄子爷跟食客说，能过上今天的好生活真不容易，时光要是倒回二十年他定能干出一番火红火红的餐饮业。
　　 玄子奶奶却说穷日子好，苦中有乐，健康生活，古话说农民住上楼，好日子到了头，吃好病多，住好寂寞，玩好事多。
　　 玄子爷瞪着玄子奶奶骂：你这熊女人，心里阴得很，净说晦气话，你怎么不往好处想呢。
　　 然而不久，玄子奶的话却应了口，就在玄子家新楼房建起来的第二年，玄子爹患胃癌走了，第三年玄子妈改嫁，这好好的一家人说散就散了。
　　 玄子爷小年这天，一大早喊来屠夫杀了玄子奶养了整整一年的黑毛猪，尽管自家喂的猪肉能卖到五十元一市斤，玄子奶也不让玄子爷卖，说做成腊肉挂在屋梁上，留给玄子慢慢吃，万一玄子走狗屎运拐个媳妇回来，办酒席省下买肉钱。
　　 老两口正坐在厨房边烤着火腌着肉，耳朵不背的玄子爷突然听到大路上轰轰隆隆地挖掘机声，玄子爷生怕有人挖了他家屋边的土山包，因为这两年河沙管得严，麻砂也值钱了，附近好好的一片松树林被房地产开发商以建养老中心的名义给毁了，把一片青山变一处处沙坑，让人寒心。玄子爷想到这，慌忙跑了出去，看到的却是三条路口都用沙土封住了，还拉起了黄色警戒线，临时防疫站站点上站着一排都戴着口罩的防疫员，熟悉的人因看不清变陌生。
　　 玄子爷问现场指挥的驻村干部杨洋：杨干部，出了啥子事把路都封上了，你们还一个个的戴着口罩不理人。
　　 杨洋告玄子爷爷说：武汉爆发新冠性肺炎病，这种病传播快，为控制疫情在路叉上筑防护墙。
　　 杨洋再三交代幺子爷，从今天起不要出门，也不要和任何人接触，走亲戚也不行。
　　 玄子爷说：坏菜了，你们把路都封了，俺孙子咋回来，俺和他奶奶都等着他回来过年呢。
　　 杨洋说：汪大伯，你莫急，高速没封可以回。
　　 玄子爷从大围裙口袋里掏出老人手机，给玄子打电话，叫唤着：孙子，瘟神来了要人命，你赶紧跑回家吧。
　　 玄子安慰道：爷爷你别慌，没有你说得那么严重，我这儿老板的生意还好着呢，我过完年就回家。
　　 玄子爷厉声道：你这孩子真是要钱不要命，火烧眉毛了还不慌，真有定性，啥也别说了给赶紧回家，俺们这山里头路断人稀树又稠，病毒传不过来，安全得很。
　　 玄子奶耳朵灵眼也尖，听出了发生的是啥事后慌出来，抢过玄子爷电话哭着、喊着说：孙啊，你赶紧回来吧，你可是爷奶的命根子，别把小命丢在外头了。
　　 玄子爷嚷道：你这个死老奶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辈子没说过顺心话。
　　 玄子对奶奶说：奶奶，你别操我心，我在这里挺好的，过罢年正月初十左右回来，给你一个天大的惊喜。
　　 玄子奶说：啥子是天大的惊喜，拉一车钱回来吗。
　　 玄子说：给你带个孙媳妇回来。玄子奶一听这话，立马不哭了，连声问：真的假的？玄子让小翠甜甜地叫了一声奶奶。
　　 幺子奶高兴地直拍板凳说：太好了，太好了。说了又问小翠多大了。小翠说，跟玄子是同年的。玄子奶还问小翠哪里人。小翠不说是湖北的，说她是湖南的。玄子奶说，一个湖南，一个河南，好得很。玄子奶这一惊一喜的，她都不知道今天是小年还是大年。
　　
　　 四
　　 疫情影响生活，天气影响心情。玄子推开窗户看着天空布满了乌云，呼啸地风声如狼嚎一般吓人，不一会半边城被云吞没了，人仿佛置身于厚厚的云层里，像喝醉酒了一样在云雾里漂浮不定，过了半个多小时才云开雾散。玄子盼望着阳光出现，可天空却飘起了一片片鹅毛般的雪花，由稀少变稠密，白茫茫地花了玄子双眼，挡住了他回家方向的视线。看来，这年后的一场雪将把疫期又延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