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莺，从踏上美国这块土地的时候，她就有了和以前不一样的念头，她要留在这里。她听别人说，美国的社会里，社会福利制度特好，人们自由的的程度很高，是全世界民主的象征。
　　 大学生活很快就过去了，她终于拿到了硕士学位。剩下的就是去留问题，是回国还是留在美国。三年留学时间，她了解了一些美国社会的动态，工资高，待遇好。这也是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往美国跑的原因之一。
　　 隔着学校餐厅的落地窗，她正在对着市府大厦楼顶的时钟，听那悠扬的钟声。也正在经历一场心理的颠簸起伏，她确实没有做好准备面对这一切。
　　 她是经过托福考试从家乡兰州大学考来的。
　　 大西北的贫穷和落后从小就深深地烙在她的记忆里。小时候爸妈在一场瘟疫中去世了，是爷爷奶奶一手把她拉扯大。省吃俭用的爷爷奶奶把一切在当时认为是最好的都给了她，一直到她考上了大学。村里的父老乡亲都向她们家伸出援手，乡里村里都对她们家给与了最大的帮助，她才得以走进兰州大学的校门。
　　 在学校就读的几年时光里，她认识了她的初恋，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他叫曾鸿羽，来自天水农村。他勤奋好学，又心灵手巧，不管是啥活儿，到他手上一会儿工夫就学得有模有样。他乐于助人，常常帮助她解决很多困难。直到后来，爷爷去世，家里经济条件一下子变得异常窘迫，他知道了以后，承揽了她的一切费用，甚至包括她奶奶的医药费用。她不知道如何感激他，心里想只有嫁给他才是最好的报答。曾鸿羽也从心里喜欢她，这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儿，两人也曾经海誓山盟，在名义上就是一对恋人。后来，她参加了托福考试，拿到斯坦福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两人在学校外的草坪上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他衷心的祝福她，并对她说，家里的事儿不要挂念，奶奶有他来照顾，她只要努力读书，取得学位回国，就是她的唯一。
　　 从收到美国学校的奖学金到启程赴美的那段时间里，两人回到了她的家里，把喜悦分享给了七十八岁的奶奶。奶奶也在她临行时一再叮嘱：“在外面不容易，照顾好自己。别忘了往家里来电话。”可是现在，自己要留在美国，咋和他们说呢？
　　 曾鸿羽回的微信很简单，他说他祝福她取得硕士学位，也尊重她自己的选择，并让她放心，说她奶奶的身体很好，自己已经把奶奶接到兰州一起生活了。她不敢给他打电话，她无法面对这个和她有过海誓山盟的男孩，甚至不敢听到他的声音。她把自己关在屋里，最后，她咬了咬牙，拨通了乔治.默尔西的电话。
　　 这是一个美国男孩，也是她研究生期间的师兄，更是她的追求者。白皙的皮肤，高挑的个子，和优雅的谈吐都透着未来学者的风度。她曾拿他跟曾鸿羽比较过，最后，他在她心里的形象战胜了曾鸿羽。这也是让她留在美国的重要原因。
　　 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席卷了世界，美国这个自诩为世界上最民主的国度也未能幸免，而且，由于政府的恶意反华宣传，整个社会好像都对华人充满了敌意，默尔西的家人本来就反对他们的婚事，此时更是切断了对默尔西的一切经济支持。由于疫情的关系，他们不能出去上班，家里生活条件一下子变得窘迫起来，两个人也没有了卿卿我我的甜蜜。更令她难以忍受的是他竟提出让她向家里要钱贴补生活，这句话在她心里投下了巨大的阴影。这是个什么人啊，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一瞬间，她感到自己崩溃了。
　　 曾鸿羽此刻的心情一点也不轻松，奶奶在疫情稍微缓和时问他：“小莺来电话没？”曾鸿羽把嘴凑到老人的耳边说：“每天都来，她在那儿挺好的。只是美国现在也闹传染病，不能出去上班。”老人喃喃地说：“傻小子，别只当老太太耳朵背，就以为我啥也不知道，小莺是不是不想回来啦？”“没，”曾鸿羽有些不知道咋和老人说，“她只是不能上班，没有工资，电话打得少了一些，美国那儿往这打电话挺贵的。”老人掉了几滴泪说：“你是个好孩子，就连说谎都不会，今儿个，你就破费几个电话费，我要听她自己和我说话。”曾鸿羽真的为难了，倒不是奶奶说的破费几个电话费，是他不知道怎么和小莺说。
　　 时钟的滴答声，像是在考验人们的耐力，老人和曾鸿羽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谁也不想也不放弃自己的主见，都希望对方能说句话，缓解一下尴尬。最后还是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沉寂，曾鸿羽接通手机，奶奶说：“小曾啊，声音开大点儿，也让老太太知道谁来的电话。”“哎，”曾鸿羽不敢也不能违背老人的话：“奶奶，我给您开大了。”电话的另一边传来莺的抽泣，老太太不由心里一紧：“啊，莺啊，你咋滴啦，有啥话对奶奶说，别哭。”她听到了好像很久都没有听到过的亲人的声音，在大洋彼岸异国他乡的她，从来没有这样失望和无助过。她“哇”地一声哭出来，这一声积蓄了她许许多多的委屈和懊恼，还有那份自疚和沮丧。
　　 当老人知道了孙女的处境时，没有波动的情绪，也没有批评和指责，她没有想许多，她对曾鸿羽说：“小曾啊，这事儿你就多伸伸手吧，咱家里那老房子盖新农村时拆了，给的那套就把它卖了吧，不管咋说，也得把小莺弄回来，奶奶求你啦。”
　　 曾鸿羽明白老人的心境，他对老人说：“奶奶，这个路费钱我还是有的，我先给大使馆联系一下，看让他们帮忙给办理一下回国机票和手续，现在美国和咱们国家的飞机都不通了。”
　　 老人苦笑一声说：“傻小子，我知道你的心眼好。”
　　 当莺接到中国大使馆送来的防护口罩和药品以及飞德国的机票时，她再次流泪了，为自己的自私而又无知的行为。
　　 转道柏林又回到祖国时，她被隔离在机场附近的宾馆里，她每天和奶奶通电话，环境和亲情的抚慰，使得满身心疲惫和创伤的她重新拾起了对生活的希望，她必须要面对的是自己的未来。包括对几年作为的反省，也包括他。
　　 电话响了，她去接的手微微颤抖，她知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