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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丁香】我的妈妈(散文)


作者:刘艾玲 布衣,337.5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384发表时间:2020-06-24 20:35:13

【丁香】我的妈妈(散文)
   我妈妈属于雇农家庭。我家公是替地主打理农事的庄头司。一个叫李菊儿的地主婆,把大土山的山坡顶,庄稼种不出苗的碎石滩,指给了我家公。给了点竹子,抹上稀泥做墙。家家帮她家剥甘蔗叶,下工了,好心的地主婆随手送给一把甘蔗叶,累积起来铺成房顶。搭建起勉强可以遮风避雨的家。
   妈妈是他们的第七个孩子,前面活下来的有我二舅、五舅和六舅。其余的都早早夭折了。
   妈妈在几个月上的时候,也染上了天花。家公回家看见家家磨米浆喂奄奄一息的女娃子,一把将盛着我妈妈的破罗窝扔到竹林里,说别浪费了粮食,死了打发她一把谷草就是了。
   第二天早晨,邻居陈银章屋头的摸了摸妈妈,说还有气就不要了?不要我捡回家养。
   后来,家家老跟我妈妈说陈银章屋头的是妈妈的救命恩人,意在提醒妈妈别忘了人家的恩情!
   妈妈九岁时,我二舅已经是大队民兵连长了。他说服我家公,准我妈去上学。家家把家公的长衫子改改,给我妈穿着去学堂。
   妈妈读书成绩不错,读上了县里的女子中学。去上学的时候,把我五舅娘的衣服错装了去。不得了,捅了马蜂窝。五舅娘天天在家骂,说十几岁的女娃儿,不好好在家给家里干活,要到外面去招蜂引蝶;说人家哪有这么大的女娃儿,还不出嫁,抛头露面,让人家说闲话,给一家人丢脸。
   我家公就不让我妈上学了。
   那时候,我妈本来已有媒人说给一个也在读中学的男孩子。那男孩听说我妈退学了,就把婚也退了。
   我二舅那时当了大队书记,见我妈受了双重打击,很是苦闷。正好卫生院缺人手,就把我妈介绍去帮忙。院长是个和蔼的中年妇女,对年轻活泼又上过学的妈妈很爱护,没事,尽可能教她些医学常识。
   这段经历,让我妈妈受用一生。
   后来,家公听说院长给产妇接生也要带上妈妈,说哪有未出嫁的女娃子,看人家生娃儿的,就又不让妈妈去了。
   正好,李庄糖厂招会计。妈妈就又做起了会计。
   二
   成为我们的妈妈时,她有一米四八的个头,男人般粗壮的骨骼;一头几十年不变的,三七分齐脖的短发,一边一个钢夹别着;走路呼呼生风,说话声像高音喇叭。
   我们小的时候,妈妈永远是忙碌的。
   收麦子的季节,白天把麦子割、捆,挑回家。晚上把两条高板凳一绑紧,把麦子一把一把地使劲摔打。“呯砰”声贯穿整个夏日炎热的梦以及梦醒后的清晨。我很是疑惑,莫非摔打了一个晚上?
   天亮,妈妈又继续上山收割。
   爸爸常年在外给人修房挣钱,一家六口人的活计,都落在妈妈一个人肩上。
   栽秧打谷,爸爸倒是要在家的。还会请来亲朋邻里帮忙。
   那时栽秧季,咸鸭蛋是标配。说是栽秧的吃了咸鸭蛋,鸭蛋掉住秧根,秧子稳得住,才能避免浮头秧。
   提前几个月,妈妈就得计划好泡多少盐鸭蛋。估量要用多长时间多少盐泡出的咸鸭蛋才会又油又沙。
   嫩豆花,老豆腐,烧茶时候吃的泡粑,甜浆粑,或者糍粑,哪一样都得妈妈头天晚上熬夜推磨,忙得脚不沾地。第二天,才会赢得二十多口帮忙栽秧的亲朋邻里称赞妈妈的厨艺精湛!
   打谷子的时候,除了要准备伙食,还得指挥从田里挑回来的谷子倒在哪个场坝。男人们午饭后休息了,妈妈还得几个场坝来回跑着,趁太阳正烈,及时翻晒谷子。
   就是在冬日里农闲时候,妈妈忙完日常,檐坎上又摆开她的针线秀场。一小片一小片破衣烂衫上拆下的碎布,一层一层扫上浆糊,粘成布壳子。剥下牛儿竹的竹壳子,剪成鞋样子。撩起裤腿,先把麻绳搓好。一针一针扎一厘米厚的千层底。这样的时候,是妈妈一年最休闲自得的时候。她会一边打着鞋底或者粘着布壳,一边哼着歌:“菜籽结角角,豌豆开花花,鸡公车咕噜咕噜,货郎卖布把乡下,乐坏了我的好妈妈,挑红选绿,挑红选绿,要把我打扮成一朵花,哎呀呀,好妈妈,不是你的女儿不爱花……”
   “浏阳河弯过了几道弯,几十里水路到湘江,江边有个什么县哪?出了个什么人?领导人民得解放啊咿呀咿子哟……”
   或者念叨着古人说的话:“昔时贤文,诲汝谆谆。集韵增广,多见多闻。观今宜鉴古,无古不成今。知己知彼,将心比心……”
   长大了才知道,这叫《增广贤文》,妈妈能全文倒背如流。
   爸爸笑说,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还高兴得很。妈妈就说,一根田坎三截烂,没有哪个一生是一帆风顺的。揭不开锅想办法,愁眉苦脸是过,唱唱哼哼也是过,干啥子不高兴点过呢?
   妈妈年轻时卫生院学到的些些医学常识,不知几时,修炼成了神医。
   爸爸干活累得浑身疼痛,妈妈就用家里的小瓷勺,蘸点菜油,在他背上刮出一道道猩红的血痕。爸爸睡一觉,第二天就能轻松好多。
   感冒了头疼,妈妈说煮个隔夜蛋,(就是不能用当天鸡下的蛋)。只用蛋白,放个银元在里头,趁热往额头上来回擦。叫取蛋。
   银元上会出现紫红或者火红色。妈妈说紫红就是寒气;火红则是热症。一个蛋可以反复使用,把银元拿出用灶灰擦白,蛋白再放回锅里烫热。又可继续袪寒火。直到蛋白揉烂。保准,第二天头不疼感冒也好了多半。
   隔壁我堂弟,小时候有一次拼命哭嚎肚子疼。我妈一看,找出一小截做鞋用的麻绳,用火点了再吹灭,留下火星,往他小腹上烧了几个点,怪,一会儿就住了哭声,神吧?
   人家还替人接生呢。
   我们家对门伍万兴表叔家,他屋头的生娃儿的时候,起头了跑来找我妈。我妈去了一看,我表婶焦眉烂眼地坐在竹椅上呻吟,表叔站在旁边扶着表婶不知所措。
   “快扶她躺倒床上去!”妈妈不容置疑地吩咐。
   “哎呀,这娃儿还没调过头来呢!”
   “那咋办?”
   “我端来试试,要不行,赶快送医院!”
   妈妈就在表婶肚子上摩挲来摩挲去……
   很幸运,妈妈的妙手,竟然让表婶平安生产下来了儿子!
   我表叔一家感恩戴德,千谢万谢!欲送钱给物,妈妈说,我啥子都不要,我这是在给自己修功德呢!
   我妈脑子里的偏方不知道有多少。闹肚子了,挖块黄姜打蛋吃;或者磨块野蓝荞水喝,就好了!我家屋前那块地,边边角角全是我妈种的药材。谁家有个小病小灾的,都上我们家找药来。远近坐月子的,都跑来找我妈,替他们找草药洗三朝澡。到了后来,猪坐月子,牛生崽子,它们的主人,竟然也跑来找我妈找药喂它们……
  
   三
   我爸爸年轻时候,从没进过厨房做过家务。我们长大各奔东西,他就已不再出外做工。
   有几年,妈妈身体不好,很怕冷,冬天早晨,火钳都不敢碰。爸爸开始学着做饭洗衣服。开始他只烧火妈妈掌灶,后来,竟然炒回锅肉,烧鸭子,煮白肉,蒸扣肉……样样色香味都杠杠滴了。
   我妈做针线,他就一边叼着烟斗,吐着烟圈,听妈妈边做活边唱歌。趁我妈撩起裤腿搓麻绳时候,赶紧用烟斗戳我妈雪白的大腿,妈妈就嘟着嘴,笑骂:老不正经的!爸爸就呵呵呵呵地笑!
   我爸爸是脑溢血突然去世的。妈妈说她不难过,说人跟人迟早都是要分开的。
   等待安葬的那些天,她说怕我们不懂礼数,几天不肯回屋睡觉,也不吃什么东西。熬到后来,走路晃荡,嗓子也哑得说不出话了。被我哥硬搀着摁在床上。她说她不困。哥说不困也躺下。
   我见过她无数次,没人的时候,一个人站在窗前,静静地望着远方!
   办完爸爸的后事,二哥不放心妈妈一个人住乡下,把她接去了新疆。在新疆,妈妈还学会了蹬三轮。没事就骑车出去逛,似乎真把爸爸放下了。在新疆住了三年。有段日子,感觉身体不适,检查说心脏百分之七十血管狭窄。说手术有风险,但保守治疗,可能活不过当年。
   我妈坚持不手术,她后来说怕死在手术台上,回不了四川。她要回去,说死了,要跟我爸爸葬在一起。
   我哥赶紧在老家县城给妈妈买了套新房子。
   妈妈回去后,每天没事就去卖保健器材的店里,跟着老头老太太们做晨操,拉家常。根本不去管医生说她只有半年活法的话。
   七年过去了,我妈那高音喇叭照样洪亮。医生说她就是个奇迹。
   妈妈说人啊,有的是冬瓜命,有的是辣椒命。她说冬瓜越是熟了的时候,上面越是长一层白灰,就像是长了一身霉。说是不是像有些人,年轻时候顺顺当当,老了孤苦伶仃。这样的人就是遭了冬瓜运了。辣椒呢,刚长的时候,青青绿绿,不惹眼。熟的时候呀,红红火火,热热烈烈。像不像有的人,年轻时候命途坎坷,一生起起落落,老了呢,儿孙满堂,幸福快乐!这叫走辣椒运!
   她说她就走的辣椒运。
   她说虽然爸爸不在了,三十岁还不肯结婚成家的孙子峰儿,是我大哥的儿子。选择与妈妈住在一起,一老一少,互相关爱,互相照顾,竟恬然和谐。
   经济上呢,妈妈说她就像城里的退休工人。二哥给她一张卡,保足里头有两千块钱。妈妈要是取了钱,二哥手机就会收到信息,就会立马给妈妈补足。
   妈妈生了我们四个孩子,我大哥就住在和妈妈相隔几条街。我二哥原本工作和家都在新疆,年岁增长,越来越想念家乡,搬回离家三小时车程的重庆。姐姐就在和妈妈相隔半小时的小场镇。除了遥遥河北的我,哥哥姐姐都随时回去看妈妈。
   妈妈很知足,说自己就是辣椒命,越老越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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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坚强的妈妈,开朗的妈妈,多才的妈妈……这个妈妈代表了是许许多多母亲的形象。这篇散文描写了妈妈从小到大,到育儿养女,到老年的生活,生动形象。就像这位可爱的妈妈就站在我们眼前,慈眉善目,如一幅画,让我们忍不住去接近,去描写。文章里,作者的感情涓涓如流水,细腻而温暖,且文章结构恰到好处,真心学习了。感谢作者投稿丁香文学,推荐阅读。【丁香编辑:凌雨涯】【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006280006】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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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凌雨涯        2020-06-24 20:37:40
  这篇亲情散文写得真不错,感情自然流淌,没有过于渲染,没有做作之痕。佳作一篇,问好作者。
冷漠无法品读
回复1 楼        文友:刘艾玲        2020-06-25 20:45:40
  谢谢你的认可!一定努力继续写出好文章!
2 楼        文友:孙巨才        2020-06-24 21:48:28
  写妈妈的文章不知有多少,各人都有各的不同。这篇写妈妈的散文比较有特色,忠实于真实生活,忠实于真情实感,自然流露,浑然天成,没有雕琢粉饰之痕迹,生活气息浓,人间烟火足,佳作!点赞!
回复2 楼        文友:刘艾玲        2020-06-25 20:49:41
  谢谢你的用心评论!
   继续努力!
3 楼        文友:刘艾玲        2020-06-25 20:52:15
  谢谢编辑用心的“编者按”!
天行健,小女子也当自强不息!
4 楼        文友:石尖        2020-06-28 11:40:59
  文章首要的要求是有真情实感,这样才能感动读者!作者此篇写亲情的散文语言干脆利索,短句运用是一特点,细节描写到位!石尖问候作者!
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
5 楼        文友:赵淑敏        2020-06-28 16:30:12
  这篇文章需要修改,请作者联系我,我微信号:13687637973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6 楼        文友:天山        2020-06-29 12:39:53
  散文忠实于真事情惑,自然,乡村烟火气息浓重,拜读了欣赏了!恭贺老师摘得精品。
幸福生活在不断奔跑中获得。
7 楼        文友:东风有力        2021-06-29 14:02:53
  一个大同的妈妈,又有自己个性与特点的妈妈,爱妈妈,爱作者,感谢佳作!
回复7 楼        文友:刘艾玲        2021-07-10 14:33:08
  谢谢留评鼓励!
8 楼        文友:谌历        2021-10-24 11:26:23
  你家几个哥哥好孝顺,你妈妈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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