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二茂在县局机关干勤杂工四十一年了。他是二十岁就到这个局的，当了一年的报刊管理员，然后就干勤杂工。到四十岁后，于二茂开始有点腰驼了，还犯有风湿等毛病，局长就指派他专门负责给各科室送开水，送报刊，打扫门道卫生。
　　 于二茂为人和善，不多言语，只是一心把自己担负的工作做好，他是属于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尽心尽责的那类人，心里不仅没有半点私心杂念，工作上也挑不出半点毛病。于二茂开始每月拿二十五块钱工资，一直拿到三十五岁，与他一起进单位的都拿到两千带了，他也才拿到三百元。
　　 于二茂三十五岁才在农村找到老婆，生有一个儿子，已经读到了高中。他老婆犯有肝胆病，勉强在家种二亩薄地，从没到过县城来看过于二茂一次。于二茂默默地干着自己的工作，局长刘金邦每次看到他，只是夸奖他工作做得不错，“二茂，你还真能干也！”其他的事从来都没有和他多谈问半句。每当于二茂得到局长表扬，脸上都会露出一点骄傲的神色。
　　 2020年春，疫情刚退，局机关开始正常上班。可是一连三天，于二茂却没有上班。门道为生无人打扫，科室饮用水无人送达，报刊无人分发……
　　 “怎么于二茂没来呀？开水桶没人换水了也！”
　　 “是的，廊道的垃圾也没得人外转出了……”
　　 “于二茂今年满六十岁了，莫非他想退休不来了。我觉得还是请他多干几年好……”
　　 上班的人们这才觉得很不自在，单位没有于二茂就像缺了一个手边的工具，生活总没有他在时那么安逸。于是人事处，财务处的几个科室都向刘金邦局长建议。“刘局长，你还是去于二茂家看看，叫他来上班才行呀！”
　　 “好吧！明天我们几个一起去他家里看看。”刘局长瞪起那只带有萝卜花的眼睛表示同意。
　　 第二天，刘局长和财务处主任何二炮，人事处主任巴多节三人慢慢地吃完早餐，喝过茶水。由局长司机向彪开车，向于二茂家的方向开出。
　　 出城后的路还是机耕路，坑洼不平，车子颠颠簸簸地，司机减慢速度。
　　 何二炮说：局长，你真得好眼光，选的这个于二茂真的还老实，做事很认真的。那天他打扫垃圾，还把我们没看就扔出的报刊杂志都捡起来，分类叠好，他对我说，他要先看看，然后再去当废品买了把钱交回来，结果真的，交回二百三十元钱。局长你没有看错这个人。
　　 “还有这样的事。”刘局长感动新奇。
　　 坐在后边的人事处长巴多节插言，说：“那天于二茂去给我处加开水，我们正开展党日活动，他一边加水一边听我们党员宣誓，听我们读党章，显得很专注地。局长你说一个勤杂工还有这心思，真是难得也！”“喔”刘局长嗯了一声。接着说：“那天我坐在办公室看文件，于二茂提着水桶走进来，好像要像我说点什么，也许是他看我没空，就望了几分钟就提着水桶走了，但是我看得出，他有心事要对我说。但是我一直也没有去找他。”
　　 车轮子陷入一个大坑，“咚咚”的摇晃了几下，把刘局长从座位上簸起来，重重地跌落下去。巴多节的头一下撞在车窗的棱坎上，顿时鼓起一个小包包。
　　 “领导们注意坐好，不要多说话。”司机向彪示意。车上的人都安静起来，把眼睛紧紧望着大路……
　　 车子一阵颠簸，上午十点多，刘局长等找到于二茂的家，可是一进门，刘局长和两个主任都被看到的情景弄傻眼了。
　　 眼前一副黑色的小棺材摆在两条木板凳上，一个五寸的镜框里放着于二茂的黑白照片，镜框上挂着一条白纱。棺材钱摆着一盘供品，三注香微微地冒起，没有哀乐，只有一个瘦瘦的妇人在棺材前跪着，那是于二茂的妻子，其他没有见到多的人，气氛显得很是凄凉……
　　 刘局长把那只萝卜花的眼睛揩揩，望着镜框里的于二茂，疏淡的、模糊的、幻想的想着这个默默在局里做了三十多年事的于二茂。何巴两个主任也很惊异：“怎么，于二茂死了。”
　　 刘局长掏出手帕，再次揩揩眼睛，他凝视镜框，看看那小小的棺材，觉得很是内疚。刘局长想起年前，他进入会议室。看到于二茂侧卧在沙发上，一只手抵住肋下，一只手还在用抹布搽洗桌凳……
　　 “唉！老于，我欠你太多了……”
　　 何主任告诉那个瘦女人，说局长来看于二茂来了。那女人得知，一下扑到刘局长面前，接着“咚”的一声跪下叩头，那女人嚎啕着说：“刘局长，您莫责罚我家于二茂啊，他是要按时来上班的，走到半路疾病发作，栽倒在地，我们得知就去救他，随知回家不久就去世了。……”
　　 “刘局长呀，各位大领导啊，我家于二茂在单位可是老实人啊，他这次不是有意不上班的啊，你们宽大他呀……”于二茂妻子每悲伤不已的哭着求着。
　　 刘局长心里感到沉重。他从未关心过于二茂。也从没有给他解决任何实际问题，如夫妻分居，子女学习、困难补助等等。心里很是觉得过意不去。
　　 刘局长转头问财务处主任：“何主任，于二茂现在拿每月多少工资？”这是刘局长第一次问职工的待遇。何主任回答：“于二茂每月领到手的才两千三百元。”
　　 刘局长感到大惊：“怎么，他干了四十多年，才这点呀！”
　　 何主任说：“他没有学历，没得大学文凭，评职称总是受压，加上他自己又不主动提出申请要求解决，我们就一直没给他办理调资。”“真是亏他太多了，按于二茂工龄，至少每月可领到四千元。”人事处巴主任说。
　　 同村的几个人来吊唁。有几个来帮忙劈柴、挑水的……
　　 刘金邦局长把眼睛再次揩揩，扶起长跪在面前的女人，带着自责的口气说：“我们不会责罚于二茂的，他在单位做得好，大家还很想念他的，我们今天就是来接他去上班的，谁知他在马上退休的时间里走了……”
　　 “局长开恩呀！去年过年的夜晚，于二茂还对我说，单位上对他好，只是他的心事一直没有向领导说出来。”于二茂的妻子查着眼泪。
　　 刘局长看着面前眼圈红肿的女人说：“我们单位欠于二茂的，我们今天要补偿他，你有什么困难，有什么要求，就说吧，我们几个主任都在，马上给你办好。”
　　 “谢谢领导，不要啦！于二茂临死前叮嘱说，不要去找领导麻烦。”于二茂妻子低着头，声音很轻。
　　 刘局长突然提高声音，当着来帮忙的乡邻说：“你有什么要求，你大胆说，有各位乡亲作证，我们局里就要给予二茂一定的补偿！我刘金邦担这个责任！”
　　 “尽管说吧！我们都给予二茂办。”何主任、巴主任几乎异口同声。
　　 “那好，感谢各位领导对二茂的关心，那我就直说了吧。”于二茂妻子站立起来，望着刘局长和两个主任，又抽泣起来，“我家于二茂，多年一直就有一个心事，但他老是憋着，不好意思向领导提出，领导也没有问过他一次，他也不知道具体去找那个领导说，我今天把二茂的心事当着领导和乡亲们说出来，也好叫他安心点……”
　　 “你说吧，我们一定好好补偿你家于二茂。”刘局长说。“好吧！我替二茂说出来，请局长补偿。”
　　 二茂妻子揩干眼泪，笔直的站到刘局长面前，很是认真地说：“我家二茂他一直想入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