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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柳岸】陌上花(散文)


作者:蒋平 童生,811.0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865发表时间:2020-06-27 15:20:55

在浊漳河畔有一个人口不足二百的小村子。村边环着条小河,河边有一户姓张的人家。三个女儿,个个样貌出众,可惜偏偏都命途多舛。
   听长辈讲,张家大女儿小花是三姐妹里最好看的一个,人又聪明伶俐,就连村子里脾气最不好最不喜欢孩子的张老汉儿也待见她,每每见到总要抱抱她,遗憾的是只活了五岁。
   那年春天的一个下午,楼院奶奶烧火蒸馍馍,她就在两个楼院的走廊上跑来跑去玩耍。出了汗又吹了风,小脸儿烧得都红了。张家爹爹出去请医生,刚刚走半路就遇到了邻村才学了几天医的瘸子武仁荥。那人自告奋勇到了家里,给小花一下子注射了八十万单位的青霉素。这一针下去,人就渐渐不行了。临死时小花的肚子涨得鼓鼓的,皮肤都发青了。好好的孩子说没就没有了,一家人都难过极了。
   乡村讲究热死热埋,张家奶奶忍着泪当即吩咐近邻们找来秆草,草草地裹了她。张家娘娘紧抱着不舍得放下,怎耐终究敌不过婆婆和众人的抢夺,眼睁睁看着人们把身子还热着的女儿从怀里夺走了。
   孩子离世,张家娘娘悲痛欲绝,精神也变得恍惚。娘家人怕出事,接她去了省城的姐姐家。
   一晃三年过去,家里人几次三番写信去,张家娘娘只好回来。
   兰花菊花相继出生,家里人很不高兴。两个女儿除了张家娘娘外家里人谁也不喜欢,可她在家里又作不了主。因之姐妹俩的童年几乎没有享受到任何一个孩子该享受的疼爱和关怀。有时还会看到她们姐妹俩被张家奶奶追着打。
   她们的境遇从上学后有了少许改变。当时的村小学校仅有两位老师,四五十个学生,采用复式教学。一位老师教二三五年级,另一位老师教二四年级。我和她们姐妹俩有两年同坐在一个教室里。兰花四年级时,菊花和我刚刚一年级。两人和我都要好,只是一个冷若冰霜一个热情似火。姐姐兰花个头中等,胖胖的,大眼睛双眼皮,鼻翼两侧有淡淡的雀斑。爱看书,爱发呆,少言寡语,喜静不喜动;妹妹菊花高高瘦瘦,柳叶眉又细又黑,仿佛墨画一般。眼睛杏儿一般圆圆的,是我见到的最好看的眼睛。她大大咧咧活泼开朗,最怕读书,喜动不喜静。
   记得有一次,老师在黑板上写成语让学生背,刚写不到三个,菊花就猫着腰从座位上逃出来,从门缝里偷跑出去了。等老师回过头来看,早没人影了。老师气得课后去家里找,她躲在炕上摞着的被子后面就是不出来。
   记忆里菊花三天两头逃学,光一年级就读了四年。等我上了四年级,她还在一年级。坐在一个板凳上,可差下了三个年级。而她的姐姐学习很好,早早就升学去了镇上的中学。
   菊花读书没有天分,又不喜欢。每升一次级都是张家爹爹找老师说情。若自己考,是永远也无法升级的。等我高中毕业,菊花才刚刚上初二。家里人实在头疼,也拿她没有办法。张家爹爹每让她写作业,她就说要去河边洗衣服,或者急着挑水、拾柴、寻猪草。家里若是需要一个孩子帮忙,她更是欢喜地说,叫我姐姐看书,我去地里。
   她胆子大,夜里月亮升起来,还在村子大路边的打麦场跳方格,直到家里人找过来才回家。爬树也是一把好手,不管多高的树三下两下就爬上去了。哪怕崖边树,她也敢上。有一次我俩去摘桃子,正摘得欢,只听“咔嚓”一声,她踩着树枝就从十几米高的树上掉了下来,从上一块田掉到了下一块田里。吓得我腿一下子就软了,抖得几乎走不了路。她没事儿一样站了起来,把树枝上桃子摘了装在肚子里,也不嫌扎人。在我吃惊的目光里拍拍身上的土拽着我就走。
   乡间的山水滋润着她,她脸儿晒得黑黑的,就像田野里的山丹丹花,明艳艳的。我只要在家就常去找她,她高兴得把家里稀罕的饼干拿出来给我,自己却不吃。年龄大了,菊花便生出退学的念头。她的心愿是嫁个城里人,过上城市人生活。她常扳着我的肩膀笑着说,凭我这样儿,怎也能嫁个好人家。
   她有一个在省城的姨姨,在一个大宾馆里当会计。菊花退学去投奔姨姨,在那里找了一个打扫卫生的工作。兰花后来考了医学院,在市里的一家医院当了医生。我也到了市里,在兰花医院附近的学校教书。
   时光倏忽而逝,展眼就是十几年。我们都成了家,各自忙于家事,联系少了些。下班的路上,倒是常常看到兰花。她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身材微微发胖,见了我总会说起菊花,说起小时候那些年我们在一起的事情,也说起她现在的状况。
   原来菊花嫁了省城一个下岗工人,住着一间工厂宿舍。丈夫喜欢喝酒,一喝酒就骂人,有时还要打人。丈夫觉得自己是城市人,端着城市人的架子,让菊花伺候。中午晚上必须炒几个菜,哪怕是白菜、豆腐、土豆之类也必须分开炒。炒了菜就喝酒,一喝就醉,醉倒后就四脚八叉躺床上,鞋也不脱。菊花勤快,天天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可架不住丈夫这么折腾,屋子里往往一片狼藉,气味也难闻。两个人生活习惯不同,就有了矛盾。丈夫没有合适工作,偶尔打些零工;菊花做家政,一个月也没有多少钱。贫贱夫妻百事哀。看不到幸福的日子,叫人苦闷。菊花心里苦可又无处诉说。怀了女儿,日子更加艰难。
   女儿出生三天,丈夫新找的工作因为醉酒误了事没了。他回到家里就骂菊花妨着他找不到好工作还又丢了,去厨房拿了刀剁桌子砍电视。菊花吓得不敢吭气,想回娘家又不敢回,一个月子没有坐好,病了。一吃饭就肚子疼,吃下去往往又吐了。娘家人看她瘦得厉害,把她接回了家。
   我回老家探望菊花,看她眼窝深陷,皮肤蜡黄,整个人虚弱得风一吹就要倒。哪里像城里人呢?分明连乡下人都不如。才刚三十出头,倒像是四十多岁的人。和兰花说起菊花的事,一家人着急得可也没有啥办法。有了孩子,只能忍着。孩子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啊!直到后来菊花差点被醉酒的丈夫砍死,被邻居救了,这才下决心离了婚。
   离婚不久,兰花的丈夫突发心梗,走了。祸不单行,说的就是她们姊妹俩。
   有时我下班回家遇见兰花,她总是哭。妹妹婚姻不幸,老张家也是烦恼之极。兰花的婚姻本来很和美,可哪里想到有一天有意外发生呢?两个女儿的事让老张两口子很难过,老夫妻两个本来一个有心脏病一个有腿疾,心情不好,越发严重了。兰花想让父母去市里养病,可老人家说啥也不去,一是使用不惯卫生间,二是怕瓷砖滑倒自己,更主要的是他们不会开门,觉得进了楼就仿佛进了笼子里,叫人憋闷,只好还是住在村子里。兰花周末常回家探望父母,菊花也是一有时间就回家。两个女儿都孝顺,这让老两口心里也宽慰了些。
   几年后,兰花终于从丈夫病故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日子一天天又好起来。
   菊花又在省城找了一个下岗工人结了婚。男人比菊花大七岁,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儿,家境一般,住着两间小平房。他原是电焊工,偶尔揽些电焊活儿过活。人有精神,能挣钱,对菊花也好。菊花想吃什么就买什么,想要什么就买什么。厨艺也好,每顿亲自下厨炒几个菜,喝几两酒,菊花就陪着一起吃菜聊天。
   男人心里最大的愿望就是生个儿子。他每天一喝酒就念叨这事。他的大哥有一个儿子,自己还没有,这让他觉得生儿子就是人生的唯一目标。
   很快,菊花有了身孕。男人高兴极了,殷勤地伺候着,唯恐出一点点意外。他每天买肉买鱼和各种新鲜菜蔬,想让腹中的孩子有足够的营养,也虔诚地祝祷老婆能生出个儿子。菊花又变得明艳艳的,打电话给我说总算是遇到了好人。有丈夫百般宠爱,哪个女人不开心呢?我似乎看到了菊花后半生幸福的模样。
   然而天不遂人愿,菊花又生了个女儿。
   女儿出生那日,男人炖了鸡汤喜滋滋地等待生出儿子来,也好在哥哥面前炫耀一下。不料生了个女儿,他脸腾地一下变了,气呼呼看了一眼女儿就走了。自此收拾起了之前的殷勤,天天一瓶一瓶地喝酒,喝醉了就唠唠叨叨地说自己没有生出儿子,王家绝了后。他心情好时也帮着洗洗尿布做做饭,不开心时就啥也不做了,只喝酒。不再出去揽活儿,啥也不想干了。
   更让菊花难过的是当初说要和自己一起抚养自己的大女儿,现在男人不光不管还一天摔打孩子,吓得孩子直哭。菊花骨气,她要养活两个孩子。刚出一百天就背着小女儿拉着大女儿去打工,在一个私立幼儿园做保育阿姨。每天给孩子们打打饭,看看孩子们睡觉。孩子们上课时她就抹灰拖地刷拖鞋。自己的女儿也没有时间管,只让大女儿看着小女儿。
   前不久见到菊花,她更瘦了。她的男人酒量见长,一天两瓶酒,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菊花身体大不如前,可两个女儿要上学,她得挣钱。年轻时没有好好读书,自然找不到好的工作。只能在一户人家帮忙做些家务,一个月挣一千多块钱。偶尔,没事的下午她就再去找份零工,依旧是打扫卫生,一个小时三四十元。我问她,你的男人不是下岗工人,交了十几年的养老金怎不去领养老保险或者说也办个低保?她无奈地说,人家不去。再问,男人就会说,就不办,就不办,气死你!说这话的时候,菊花的眼睛里全是泪。不过,菊花擦了擦泪水又笑起来。她说,不怕,上午打一份工,下午再打一份工,总得活下去。
   前不久她发微信告诉我,晚上有时干完活儿回去就凌晨一两点了。我担心她,让她早点回家。她有点无奈地说,路远,主家下班了才能去,去了就九点了呀。我嘱咐她别接太晚的活儿。她又说,不怕,省城街上半夜还有人吃烧烤,人多呢!突然想起她小时候在月夜里追逐着月光开心的样子,再想现在骑行在灯火通明的街市上确是为了能好好活着。我落泪了。
   泪光中仿佛看到菊花正使劲儿蹬着自行车穿行在空旷的大街上,渐行渐远。那身影一如陌上花,在风里,在雨里摇曳着,红艳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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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在浊漳河畔的一个小村子,有一户姓张的人家,家里有三个女儿,小花、兰花、菊花。大女儿小花因感冒死于意外的医疗事故。女儿死后,母亲后来又生了两个女儿,二女儿兰花和小女儿菊花,因为没有儿子,家里人很不高兴,因此,两个女儿除了母亲外家人没人喜欢。姐姐兰花和妹妹菊花两个人外貌和性格截然相反:姐姐兰花爱看书,喜静不喜动;妹妹菊花长得好看,性格活泼开朗,最怕读书,喜动不喜静。菊花不喜欢上学,总是逃学,无法升级,而她的姐姐学习很好,早早就升学去了镇上的中学。菊花却很爱劳动,早早辍学了,因为喜欢城里人生活,退了学投奔在省城的姨姨,在那里找了一个打扫卫生的工作。她的姐姐兰花后来考了医学院,在市里的一家医院当了医生。菊花嫁了省城一个下岗工人,有了一个女儿,男人喜欢喝酒,一喝酒就打骂人。瞧不起菊花,让菊花伺候他。两个人生活习惯不同,就有了矛盾。菊花心里苦可又无处说。后来有了女儿,日子更加艰难。女儿刚出生,丈夫因酗酒失去了工作。回到家里就骂菊花发脾气,菊花吓得不敢吭气,想回娘家又不敢回,一个月子病了。娘家人把她接回了家。后来菊花差点被醉酒的丈夫砍死,菊花下决心离了婚。菊花离婚不久,兰花的丈夫突发心梗,走了。菊花又在省城找了一个下岗工人结了婚。男人比菊花大七岁,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儿。他对菊花也好。男人心里最大的愿望就是生个儿子。很快,菊花有了身孕。男人高兴极了,殷勤地伺候着,他每天变着花样给菊花做着吃,想让腹中的孩子有足够的营养。也虔诚地祝祷老婆能生出个儿子。有丈夫百般宠爱,菊花生活的很幸福。然而天不遂人愿,菊花又生了个女儿。他立刻翻了脸,收拾起了之前的殷勤,又开始酗酒,心情不好了不再出去揽活。当初信誓旦旦的男人变得脾气暴躁,动辄打自己的大女儿。菊花在孩子刚出一百天就背着小女儿拉着大女儿去打工,在一个私立幼儿园做保育阿姨。孩子们上课时她就抹灰拖地刷拖鞋。自己的女儿也没有时间管,只让大女儿看着小女儿。爱人酗酒依然很厉害,菊花的身体大不如前,可两个女儿要上学,她得挣钱。后来又在一户人家帮忙做些家务,一个月挣一千多块钱。偶尔,没事的下午她就再去找份零工,一天打两份工。可生活再苦再累,她依然坚强地活着。就如陌上花,哪怕是风再大雨再大,也会灿烂开放。散文讲述了两位女子的坎坷命运,她们生活经历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反映出她们生活的艰难和不易,也鞭挞了某些人重男轻女的陈旧观念,讴歌了她们坚强的生活毅力。散文贴近生活,人物形象鲜活血肉,故事生动,催人泪下,令人唏嘘,引人共鸣!欣赏,问候作者!【编辑:刘柳琴】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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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刘柳琴        2020-06-27 16:14:45
  问候作者,写作快乐,夏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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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1 楼        文友:蒋平        2020-06-29 13:08:44
  谢谢刘社编辑拙文,谢谢谢谢!
2 楼        文友:刘柳琴        2020-06-27 16:18:58
  菊花兰花,就如陌上花,哪怕是风再大雨再大,也会灿烂开放。这样的女人让人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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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2 楼        文友:蒋平        2020-06-29 13:10:06
  这个女人很坚强,吃了不少苦,可是仍乐观地活下去,让人敬重!
3 楼        文友:刘柳琴        2020-06-27 16:19:28
  恭祝创作丰收,期待更多佳作点缀柳岸,展示你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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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3 楼        文友:蒋平        2020-06-29 13:12:11
  感谢刘社鼓励,谢谢您每次都认认真真读我的文字,给我精彩的按语,让我有写作的动力!
4 楼        文友:迎冬寒梅        2020-06-28 19:03:05
  菊花的婚姻真是太不幸了。让寒梅想起小时候我奶奶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宁可生丑了人,可别生丑了命。
回复4 楼        文友:蒋平        2020-06-29 13:13:23
  谢谢寒梅老师赏读留墨。你奶奶的话太有道理了。可惜有时候一个人真的是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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