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丹枫】一指熊猫血(外一篇)
上午十点,陈立平听完新员工法律维权知识讲座,走出职工培训中心,接到妻子从千里之外的小山村打来的电话:“立平,妞妞得了急性脑膜炎,要一万多块钱治疗,快汇钱回来呀!”
陈立平嗯啊一声,关了手机,立刻跑到在隔壁工厂打工的大姐,大姐夫租住处。推开房门,一股浓烈的中药味直扑鼻孔,陈立平看见躺在床上的大姐夫和在一旁喂药的大姐,他硬着头皮说:“姐,妞妞得了急病,家里没钱。”大姐赶忙放下药碗,从枕头下摸出一千块钱递给他说:“立平,姐手里头就这么多,全给你了,救妞妞要紧!”
陈立平知道大姐大姐夫的家底,这一千块钱,他本不想接,但又实在没办法。出了大姐大姐夫租房的门,陈立平马不停蹄的飞往十几里外的一家建筑工地,找到在那里做泥工的二哥,说:“妞妞病了,要一万多块钱治疗。”二哥擂了一拳砖墙说:“工地半年没发一分钱给我们。”
从二哥的工地返回工厂,陈立平找刚认识的老乡借,老乡摇摇头,捉襟见肘;找才结识的同事借,同事摊摊手,朝不保夕;找厂里借,老板出差了,一个新员工工作没几天就要借资,谁作不了这主。
上夜班的时候,兜里的手机急急地响起来,妻子在那头问:“立平,借到钱没有?”陈立平说:“快了,你先送妞妞去医院,我随后汇钱给你。”
陈立平站在机床旁,急得六神无主,忽然想起上午的讲座,最新伤残与赔偿。他看了一眼高速运转的机器,又瞧了一眼自己的左手,眼晴一闭,将左手的小指伸进机床。伴随着一阵钻心的疼痛,一截血淋淋的指头掉在他脚旁。
拿着一万多块钱的赔偿金,陈立平正要与妻子报讯,不料妻子先打来电话:“立平,不用借钱了。有人出一万多块买我的熊猫血,妞妞治病的钱够了。”
关了手机,陈立平抱头痛哭。
壁虎
上午十点,太阳像火球一样,烤得七彩儿童中心教室的窗玻璃发烫。肖芳正埋头耐心地教一个智障小男孩识字母卡片,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壁虎。”
肖芳扭过头,见三个月前被她奶奶送来的小女孩乐忆,指着教室外又叫了一声:“壁虎。”
乐忆今年五岁半,患有严重的自闭症,到七彩儿童中心来的三个月,一直未曾开口说话,任肖芳这个在七彩儿童中心优秀的老师,绞尽脑汁用了无数种方法,也没撬开她的嘴。最后只得妥协,把她交给开启儿童心智经验更丰富的陈老师带了,但陈老师带的这段时间,乐忆仍然无动于衷,沉默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搭理任何人。
今天小乐忆亳无征兆地突然开口,着实让肖芳吃惊,她顺着乐忆手指的方向,看见一个手忙脚乱的清洁工系着吊带趴在教室对面一幢高楼的窗玻璃墙上,就像一只壁虎趴在那儿。
肖芳十分高兴,也许是这个趴在高楼玻璃墙上的清洁工触及小乐忆内心深处的某种柔软的东西,让她突然清醒,自动向外推开她的心扉。
肖芳摸了一下乐忆的小脑袋说:“不是壁虎,是清洁工。”
“壁虎。”
这回肖芳似乎有所领悟,小乐忆说的可能是“壁父”,也就是说那个趴在玻璃墙上的清洁工,可能是她爸爸。但不会呀,乐忆奶奶送她来时,明确说过她没有爸爸。
下午放学,肖芳遇见来接乐忆的奶奶,走上前说:“乐忆奶奶,小乐忆今天开口说话,好像喊她爸爸了。”
乐忆奶奶说:“肖老师,乐忆真的开口说话了,喊爸爸了。”
肖芳说:“真的开口说话了,今天她看见她们教室对面楼一位趴在玻璃墙止清洁工,连喊几声壁虎,我猜那位清洁工应该是她爸爸,她喊的是壁父才对。”
乐忆奶奶迟疑片刻,说:“真对不起,肖老师,以前跟你说乐忆没爸爸,是假的,但也是真的。”
肖芳说:“这话怎么讲?”
乐忆奶奶说:“乐忆,是我儿子在外做清洁时捡回来的,这么多年他还没处对象,怕说出乐忆是他女儿,拖他后腿,往后他难找媳妇。”
肖芳心头一热,连忙抱起乐忆。看着她,肖芳不禁想起那个擦玻璃的"壁虎”,眼眶潮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