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思】清明思,流年恨(散文)
屋里的光线昏暗压抑,来苏味浓烈刺鼻,一块月白的布单,一张两米长的铁皮抽屉,永远隔开了我和姐。她面目全非地躺在惨白和幽暗交织中,右胳膊僵硬的耷拉在外。
太平间值更的老者絮叨抱怨着我。他高个秃头,目光锐利,眼窝深陷,鼻头与下颌极尖,两手干细青筋暴起,投在墙壁上的影子就像天葬台上狰狞的秃鹫。
当时是三伏天,我心却惊骇的源源不断地向外渗出寒意,感觉整个世界都崩溃了。
姐的遗体从西安移回,灵柩停放在她家的乡下老宅里。出殡那天,金灿银亮的纸花圈,吹吹打打的鼓乐声,接二连三来凭吊的人,使小村庄瞬间哗然,但无论周身的丧哭和锣鼓多么喧天,到她那就只有永远的寂静了。
姐英年早逝,决绝地去寻找皈依原点,将父母、孩子、家庭事业弃之,只剩亲人无尽的思与痛。也许追求完美的她太累,在喧嚣的世上需要宁静,需要灵魂的皈依。对此,我理解却又难以接受。
早年过春节,我们全家固定在初二团聚,那时,家里人与我之间的矛盾已凸显,笑意盈盈其乐融融的姐却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总在忙里忙外的张罗着,把我们拉到一起打麻将,打扑克牌。其实,我知道她想导演一出家和万事兴的喜剧,可虚拟欢聚遮不住黑色幕歇。不过,姐一次次的良苦用心,在很大程度上减缓了我与家人之间悬而未决的隔阂。
姐对我的爱,总在平日的一笑一颦、一菜一蔬里显露。她是我透明无声的家景一部分,是我童年之于中年,过去之于未来,永远清新又模糊的影象拼贴。随着时光流逝,一些细节我越来越怕记起。
姐曾对我临终托孤,但由于多方面的原因使其愿望落空。对此,我抱憾终身!此时,我也只能用空洞的滥词来掩饰自己的力不从心。在这个自媒体年代,亲情日益廉价,余生只能用无数次的忏悔,去拾起往日的点点滴滴。
姐走了以后,我试着用一种婉转迂回的心态来接受现实,也滋生皈依佛门的念头,每次走进寺庙跪在佛像前,我还是沮丧地发现,在云遮雾绕下,佛祖与我仍隔着山重水远。我心中郁积的忿闷,只能借由文字来自辩剖白。
时过境迁,我从前以梦为马的年少轻狂被雨打风吹去,我不再单纯,不再心雄万夫,落魄的活成凡夫俗子,活成千人一面的芸芸众生,活成自己命运的奴隶。
往日的亲情已分崩离析,我不想在失却的废墟上勘探人生的意义与出路。姐的辞世,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我的余生,使我如断线的风筝,凄然失去了重心。姐的离去意味着我的理想和期盼在某种程度上的凋零,也向我醒示一种悲催的精神毁灭。
又一个清明渐行渐近,姐已故去二十三载。她不愿也没能活到生命自然结束的那天,而我在人生路上渴望亲情关爱时,却再看不到那张笑意盈盈的脸。
回顾前缘,记忆如投石般在时空里推开涟漪,内心泛起的不仅仅是关于亲情的共鸣。
当自杀和抑郁症仍然在不断撕裂一个个家庭时,或许,没谁能真正解决这个时代顽疾。有的只是各扫门前雪的冷漠和伤害。若友爱互助是一种传统美德,前三十年还适合拿来作为自带批判性的情怀?我不要悲伤,我只是想愤怒。愤怒什么?这社会!我自己!
姐的生命已被上天雪藏,她的爱与愁也让一抷黄土遮盖得了无痕迹。我的手足之情就此翻篇,我无权责怪她的自绝,感觉她只是换了个活法。此后,她以故人的身份,永远活在我的记忆中。
姐姐,再会!
在时间尽头,我一定会看见你,唱着歌,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