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诗与梦想(杂文随笔) ——门外说诗之五
春之芽,夏之花,秋之果,冬之阳。
山之巅,河之源,海之岸,天之涯。
皆可喻梦想。
如同燧石,能迸发星星之火;
如同星火,能点燃熄灭的灯;
如同灯光,能照亮夜行的路;
如同天桥石栈,能引领行者,跋山涉水,步入通途。
林语堂说,只有现实,没有梦想,几于禽兽;两者俱备,再加幽默,方成智慧。(《生活的艺术》)梦想于人生,其用大矣。
人因有梦而有诗,诗因有梦而升华。
诗之有梦想,如同鸟之有双翼,可遨游长天,如同船之有长帆,可劈波远航。它是诗人情感的寓所,思想的灯塔,精神的家园,征途的驿站。
诗可因现实而生根,亦可由梦想而发芽。
现实与梦想乃诗人一体之双翼:因现实而生梦想,因梦想而有现实。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对现实不满而生梦想,在梦想中弥补残缺的现实。诗歌遂成一种折射、一种寄托、一种希冀,一种憧憬,一种满足,一种超然。
有人说,这是一个出诗的地方。
有人说,这是一个出故事的地方。
其实,就材料而言,生活没有好的生活、坏的生活,没有良矿与劣矿,全在眼光与技艺。屈原、李清照遭遇坎坷,颠沛流离,因而有诗;苏惠、朱淑真居于深闺,生活单调平淡,亦可有诗。尽管诗的主题内涵有别。
能否于平庸中萌发希望,于平凡中产生憧憬,于疲惫中产生激情,于凡俗中觅求诗意,是否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提炼功夫。细致的观察、深刻的感悟和娴熟的技艺往往是诗人走向成功的玄牝之门。
技艺是生活材料出炉时的冶炼,也是诗人艺术水平的体现。
所有诗人都重视技艺。叙事、描景、抒情、议论、布局、谋篇、立意、修辞、赋比兴、节奏、韵律、琢句、炼字……皆关乎技艺。
如矿出金,如铅出银。
流水今日,明月前身。(《诗品》)
缺少生活的技艺无异于对创作的自我流放。梦无所寄,化为空想。虚无缥缈,不知所往。正如一位诗人所说,诗人“写作的命运是包含在他的尘世命运之中的。那种以自身为目的的写作由于对生活的放逐而不可能带给我们真正的诗歌。诗歌毕竟是技艺的产物,而不关心生活的技艺是不存在的,至少是经不起考验的和不真诚的”(陈东东:《有关我们的写作》)
一位地摊诗人的早期诗作在当代诗坛颇具代表性,他生活于社会底层,其遭遇亦是当年千百万下岗职工中极普通的一类,但他能于平凡生活中发现不平凡处,能于叶落处知秋意,于无声处听惊雷,于个人的曲折测度社会的变化,于官民的关系透视国事政情,这种敏锐的眼光正是他作为诗人技艺的独到之处。他写底层民众的琐屑生活,看似小事小情,实却反映出国计民生,这正是他的诗作非凡之处。
蹬得动要蹬/蹬不动也要蹬/就像做了一回上弦的箭/只有折了/句号才算画得完整
……家人的企盼揣在心口/女儿流泪的学费/妻子叹息的药瓶/每天不蹬十块八块的/身在床上/三轮车在梦中也不安地转动(《三轮车夫》
在他笔下,紧张、辛劳、无奈的三轮车夫形象,通过丰富的想象和联想,展现在读者面前,构成了底层生活者的凄美风景。
与追求原创或追求缥缈的幻想者相比,他注重自己的日常生活体验,于体验中产生原创,于生活中寻求梦想。伴随丰富的想象与联想,诗作因此而产生别外的意蕴。
在许多倡导与现实疏离的诗人眼里,诗歌是语词与自我(甚至是身体)的融合,而地摊诗人的早期诗作则是语词与生活(包括情感、思想)的交汇。所以,他的梦想之堤筑于现实的大地,而非自我升腾的乌托邦或稍纵即逝的空中楼阁。这正是诗人从现实走向理想的必由之路。
显然,信仰、想象与梦想孪生,拼搏、抗争与梦想连理。
高扬的思想,激越的情感,正是梦想之花绽放的地方。
它是诗人的灵魂,也是诗的原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