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傻帽老伴(散文)
烟台这地方,季节最分明。春天和秋天最令人舒适,立秋一过,无论白天多么热,只要太阳一落山,天气就凉爽多了。
我们家的晚饭一贯很早,也很准时,那是因为我们两个都从事教学工作,下班比较早,一般六点半就吃完晚饭了。我们家开饭早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两口子都不善于交际,特别是我老伴儿,性格内向、没有什么爱好,不抽烟、不喝酒、不喜欢凑热闹,单位领导或同事请客,能不去的就不去了。既然是不喜欢热闹,家里也很少请客,尽管有人说我们不近人情,有点抠门,我们也不在意。抠门不抠门是我们自己的事儿,我们不占别人的便宜,你们也没有资格说我们抠门,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那天吃完晚饭,我们夫妻出去散步,我们家离塔山公园比较近,那是一个比较偏僻的公园,晚上游人很少,里面繁花似锦绿树成荫。我们兴致很高,爬上了六和塔顶。
突然,老伴儿的电话响了,是学院的领导打来的。老伴儿以为领导要交待什么工作给他。没想到领导却说:“你赶紧到假日酒店220来一趟,有重要聚会。”
老伴儿不想去,现在去酒店,免不了要喝酒,自己不会喝酒也不会说话,坐在那里当看客简直是活受罪。老伴儿说:“院长,我还有事儿呢,你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直说就行了,不用去酒店说。”
院长接着说:“厦门大学来了一位教授,是你们的校友,你赶紧过来陪客吧。这是书记亲自点名叫你来的。”
老伴儿还是不想去,这不是他不识抬举,的确是不愿意和那些不认识的所谓校友见面。厦门大学每年毕业那么多学生,自己又不是谁都认识,除了班上的同学之外,同年级的不同专业都不认识。自己最怕与不认识的人拉关系,所以还是一再推辞。
按照一般人的想法,书记点名叫你去作陪,即便是不认识的校友,那也是领导看得起自己,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比工作更加重要,也是拉近领导关系的机会。但是老伴儿就是不买账,他是一个倔强的人,只要自己不想去,是不考虑那么多层关系的。当然如果不是喝酒,而是工作,老伴儿是会认真的接受下来的。老伴儿是个十分敬业的人,这一点我心里最清楚。因此遇到喝酒的情况,我从来都是不愿意他去参加的。
一向不善于撒谎的老伴儿,突然很悲伤地说:“我的一个表弟病重了,我正在去医院的路上,对不起,我实在不能去作陪。”
“你表弟病了还有其他人照顾,你在那里也不顶用,你又不是医生……”电话那头的院长继续说。
老伴儿的倔劲儿也上来了,回答到:“对不起,这个表弟是我很重要的亲人,而且病的很重,我要去见他最后一面,实在对不起,不能去赴宴。”
这回院长真的生气了:“你真不懂事,还是假装不懂事,党委书记叫你来,你竟然不来!”
老伴儿也生气了,直接把电话挂了。
我赶紧问:“怎么啦?他说什么?”
老伴儿说:“他竟然敢说我不懂事!”
我一听,噗嗤一声笑了,说:“他胡说,你懂不懂事,他有我知道吗?想当年,我也是学院的一支鲜花,我能嫁给一个不懂事的人吗?”
说句实在话,我老伴儿在有些人眼睛里真是不谙世事的孩子。那是在上世纪90年代初期,电脑还没有普及,电脑还没有进入家庭,就是学校办公室也很少看见电脑的身影。二级学院需要一台电脑供老师们学习使用,但是学校暂时没有这一笔经费开支。老伴儿知道后,就从自己家里拿钱给二级学院买了一台电脑,并且组织老师们利用这台电脑学习会计电算化的有关知识,收到了很好的学习效果。当时,我害怕这笔钱报销不了,很生气地对老伴儿说:“你那不是傻子吗?领导都不急,你急啥?耽误了教学工作,与你有什么关系?”老伴儿说:“我甘愿做这样的傻子,为了教学工作的进展,牺牲一点个人利益有什么值得心疼的?”后来学校有了经费,给老伴儿做了报销处理。老伴儿说:“怎么样,我们应该相信组织,相信党,不会叫个人吃亏的。”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别人眼睛里不重要的事情,他看得很重,因为那关系到工作;在别人眼睛里事关自己的前程和命运,他却并不看重,因为那对推进工作无关。就说学校分配最后一次福利房子吧,按照业绩排队,我们应该分配一套120平米的大房子;但是学校资源不够了,领导对我老伴儿说:“如果你愿意要两套50平米的小房子,那么学校领导的工作就好做了。”要知道两套50平米的小房子,不在一层楼上,都是没有“北面”的挑担房,人家都不愿意要的。而我老伴儿就主动要了这套房子,不仅仅是面积少,而且不好住、不透气。我得知是这种情况,坚决要去找领导说理,可是老伴儿说:“那是我自愿的,总得有人吃亏才行啊,为什么我们不能牺牲一点自己的利益而成全大家呢?”我无语了。
后来,在房改中我们买下来这两套小房子,全家六口人分开两处住才行,不能和儿孙住在一起,看孩子或者互相照顾起来都不方便。这就是他在别人眼睛里不谙世事的地方,有人说是“幼稚可笑”;有人说是“傻帽儿”。
更叫我啼笑兼非的是我们在河南工作的时候,工厂要给青年人分房子了,他却主动的出差去外地了。分到房子以后,我自己找人帮忙刷房子,铺地板,收拾好了搬家,而他都是在外地推销产品。等他回来以后,找不到自己的家住在哪里了。我生气地说:“推销产品和自己家分房子、搬家,哪一个更重要?”他无辜地说:“那当然是推销产品了,那毕竟关系到工厂的生死存亡。”是啊,结婚好长时间没有房子,我们就在单身宿舍也过来了。他这是幼稚可笑吗?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已经逐渐了解了他,适应了他的思维方式,已经见怪不怪了。我们到烟台的第一年,有个老教授病了,手头上有一部教材没有完成,学校领导安排给我老伴儿完成那部书的写作,但是确不能做主编,只能做参编。要是一般人是不会愿意的。可是他却愉快地答应下来,完成了全书的编撰工作,只挂了一个参编的名字。在这种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时候,他总是“不懂事”总是“有点傻”,总是“心太软”,很多事情都自己扛。而对于陪酒吃饭这样的“好事”,他又是“心太硬”,一句话否决,坚决不去陪酒。难怪人家说他“不懂事”呢!可是对于我来说,和他生活了一辈子,终于理解了他的“不懂事”,用东北话说就是“傻帽儿”。在他心中有的是“家国情怀”,对自己的私人利益是可以放弃的。
这就是一个我喜欢的老伴儿,我为他点赞!
早安[微笑][微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