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别离殇(散文)
这个季节的承德是炎热也是多雨的。写下此文的时候,窗外正下着大雨,雨滴无情地冲击着窗户,窗户发出“啪啪”响声。望着窗外大雨瓢泼,我的心情是沉重的。想着已经去了天堂的李叔和小东,我只想用我浅陋的文字为他们送去我的思念。我还想对所有人说:生命无价,好好珍惜!
一
哥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开车。听着哥语气有些沉重,我把车停到道边。
“忙不?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不忙,啥事?你说。”
哥停了有半秒钟说:“李叔他儿子小东,自杀了。”
“啊?”我握着方向盘的手猛烈抖了一下,我的心像漏了一拍,喘了几口粗气。
“啥时候的事呀?”
哥说:“就在昨天,在大连跳的海,尸体已经打捞上来了,从他兜里还发现一个银行卡和一封遗书,用塑料袋封存好的。”
哥还说:“晚上咱俩去看看李婶吧,李叔去年刚去世,儿子又自杀了,家里只剩下李婶一个人了,也不知道李婶这次能挺得过去不?”
听着哥的话,我的眼泪“哗”地流了出来,在车里傻呆呆地坐着。外面是个大晴天,阳光灿烂,几个孩子在远处的草坪里打闹,我的心却是拔凉的。我发着抖,不敢再开车,伏在方向盘上,抽泣起来。
“当当……”
有人敲车窗玻璃,我抬头一看,是一个交警叔叔正站在车旁。我将车窗摇了下来。
可能是看到我哭泣的脸,交警叔叔明显愣了一下,他说:“女士,需要我帮忙吗?这里不让停车。”
我摇摇头,也顾不上形象,用手抹了下眼睛,将车开走了。
二
我第一次见到李叔时,是哥去市政府小车队上班两个月后的一天。记得那是刚进四月,道边的丁香花开得正艳。一天中午,哥下班回来身后跟着一个浓眉大眼的四十多岁叔叔,那个叔叔一进门,看见我就说:“你一定是何军的妹妹小何叶吧?我是你哥的同事。”
他说着,就递给我一个笼子,笼子里养着一只宠物兔子,兔子是雪白的眼睛是红红的。他把兔子递给我说:“这是我儿子小东养的宠物兔,他去上大学了,我每天又忙,你婶现在又换了新单位,没人顾得上管它。听你哥说你喜欢小动物,我就给你拎来了。”
这个人就是李叔,哥第一天上班回来就曾多次和我说起:“小车队有个姓李的头,是个特别好的人,像父亲一样照顾我……”
哥第一天去上班时,由于心情激动,没吃早餐就去了单位。结果那天车队事情特别多,来来去去的领导很多,哥一直抽不出时间去吃点东西,还没到中午时,他饿得眼冒金花,身上直冒虚汗。李叔看出他不对劲,忙将几个包子和一瓶水递给哥哥。从那天之后,李叔每天早上总是要多带一点早餐,顺便叫哥一起吃,有时候是豆浆油条,有时候是小笼包。李叔的老婆李婶特别勤快能干,三天两头包饺子、蒸包子、做锅贴,每次李叔上班都会给哥装上一些,哥经常会拿回家给我吃。李婶包的韭菜馅的包子,哥哥一次能吃上几个,还说:“这包子有妈妈的味道。”
李叔总说:“你吃,你吃,下回我多带一点来。”
当李叔知道我的父母已经去世,只剩我俩相依为命时,他总是叫上我们去他家吃饭。知道我们不会做菜,又喜欢吃炖肘子时,他还隔三差五让李婶买个肘子炖好了叫上我和哥一起去他家吃。时间久了,我还和李婶学会了做炖肘子。
李叔不仅在生活上关心哥,在工作上,他对哥也经常照顾。第一天上班,就告诉哥,哪些事要多做,哪些不该做,一些需要注意的以及工作中应该了解的事项,甚至一些简单的穿衣问题,他都详细地给哥做了讲解。那天,李叔还送给哥一个喝水的玻璃杯,杯上还细心地加了一个编织套,那是李叔老婆用钩针钩的。他还告诉哥:“开车辛苦,容易上火,一定要勤喝水。”
哥经常会对我说:“李叔和李婶就是咱家的贵人!”
有时我问哥:“李叔为什么会对我们这么好呀?”
哥摸着我的头,想了一阵,说:“可能他就像我们的爸爸妈妈一样,心眼好,对别人就好。对了,我们要好好记住别人对我们的好,一定要对他们好!好好报答他们。”
哥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没事休息的时候他会去李叔家帮他家干一些家务活。冬天的时候,李婶喜欢买大白菜积酸菜,哥会帮忙买好白菜搬上楼。夏天的时候,哥会时不时去他家买个西瓜,买一包冰棍送到他家。
李叔的儿子小东,比我们大几岁,从小成绩就很好,又很懂事,那年高考时,考上了天津南开大学。大学的时候,小东找了个漂亮的女朋友,还商量只要一毕业,就回承德发展。李叔听了,笑得合不扰嘴,拿出一些钱来,在承德最好的地段给儿子买了一套房,以备将来做婚房用。
新房的钥匙到手后,因为以前父亲在世的时候,哥曾经和父亲学过一些简单的电路知识,又曾在朋友的店里打过两个月的工,对于一些组线,装灯泡的活,都做得不错。于是,哥就经常去李叔家的新房子,帮着做一些简单的电工方面的活,对于这些活,哥可是干得得心顺手。
据哥说,新房子装修得十分豪华,电器,家具,都是品牌。这套房子花去了李叔两口子全部积蓄。为了赚更多的钱,在哥到车队一年后,李叔跳槽去了私企。据说,私企的工资高,一个月赚的钱,能抵上小车队几个月的钱。
从此之后,李叔就忙起来了,和哥联系也少了。有时候,哥给他打电话,不是在外出差,就是在喝酒应酬。我们去他家里时,不是吃闭门羹,就是李婶一个人守在家里。李婶说:“你李叔现在每天都在忙,十天半个月也不回家,就是偶尔回来一次也是酩酊大醉。唉!业务往来,干嘛总是喝酒呀。我真担心时间久了,你李叔身体吃不消呀!”
一个夏天的晚上,我和哥哥一起去逛夜市。远远看见一个宵夜摊上坐满了男男女女,他们不停地叫老板上酒,大声地喧哗,不时地吼上两句:“喝,再干一杯。”
“老李,你今天不行啊,来,再喝。”
我和哥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了李叔,他像是几天没睡觉一样,头发乱糟糟的,面色腊黄,眼睛里全是血丝。
他也看见了我们,摇摇晃晃走过来,对哥说:“军子,好久不见啊!来,一起喝几杯。”
哥本能地摇着手,说:“开了车过来的,不能喝呀!现在酒驾查得严。”
李叔没再勉强哥,只是扶着哥的肩膀,说:“军子,我们好久没坐在一起说说话了,有时间,你到我家里,我们坐着聊聊天啊。”
哥忙不迭地答应,又看了看那堆男男女女,担心地说:“李叔,酒要适量,身体要紧呀。”
李叔身子摇晃了一下,朝哥胸口轻轻擂了一拳说:“好,听你的。等小东毕业了,找了工作了,我就不干了。这工作,不是人干的。”
三
几年过去了,一个周末的晚上,科室王医生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让我替他上个班。我来到医院,无意在九楼看到了来回走动的李婶。
李婶一看见我,就拉着我的手,哭得稀里哗啦。原来李叔得了肝癌,刚从北京协和医院转院到这里,说是没有几天活头了。
我陪着李婶说着话,李婶不住地说:“唉,我后悔呀,当初就不该让你李叔去那个私企工作。到了那之后,你李叔每天玩命工作,成天醉生梦死结果得了这个病。”
正说着,李婶的儿子小东和他女朋友也赶了回来,他抹着眼泪说:“我爸都是为了我,为了多挣一些钱。我都和他说过,我不愁以后找不到好工作,根本不用他这么玩命工作。快奔五十岁的人了,这么作践自己,身体哪吃得消呀?可是他就是不听呀!我对不起我爸呀!”
走进病房,李叔昏沉沉躺在床上,已经瘦成了皮包骨,肚子鼓起大大的。他见到我进来,半天才认出我,他对我苦笑了一下,微弱地对我说:“本来我还寻思等我儿子学业有成娶了媳妇,我就能歇一歇了,可是老天它不给我机会呀……”
几天后,李叔在医院去世,出殡那天,我躲在医院九楼一角,不敢去送他。从此,李叔就永远在这个世上消失了吗?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望着窗外哭成一片人群,我知道李叔他确确实实地走了。他的音容笑貌以及所有的一切都深深地烙在我的脑海里……
如果说生命的意义,在于它会开始和结束。如果说开始是一场遇见,那么结束便是一场别离。我不理解的是,仅仅一年多的时间,他的儿子小东怎么就又追随李叔而去了呢?而且是走得毫无征兆。见惯了生离死别的我,但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四
下午我和哥一起去了李婶家,刚走进她家二楼,就看见她家大敞四开的房门门框一侧挂着一大串纸钱,房间里早已挤满了人,都是来看望她的邻居和李叔单位的人。
李婶直呆呆躺在床上,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攥着她的手,她的手很凉,直凉到我的心里。她用直勾勾的眼神打量着我,终于认出了我。突然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陪她流着眼泪,她断断续续和我讲述了事情经过。
原来李叔走后,小东无心上学,每天躲在新房里发呆,劝的人多了,他就去了学校,那也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到学校后,很少给李婶打电话,节假日也不回家。李婶刚开始以为孩子受了打击,过一段时间就会慢慢好了,也没太在意。
李叔过周年头天晚上,她给小东打了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接。最后终于接了,还没等李婶说话,他就嚷道:“人都死了,过不过周年还有意义吗?我还要考试回不去!”没等李婶说话,他就撂了电话。不得已,李婶和几个亲属一起去给李叔烧了周年。没过几天,李婶实在放心不下儿子,就买了车票去了天津。结果宿舍的人说小东跟学校请了假,说去大连旅游了。
李婶问:“小东是和她女朋友一起去的吗?”
宿舍里的人告诉她说,小东从承德回来就和女朋友提出分手。他女朋友不同意分手,当时还和小东嚷了起来,小东不管不顾给了人家女孩子一耳光,女孩子哭着跑开了。宿舍的人还告诉李婶:“阿姨,小东似乎有点不对头,从承德回来后就精神恍惚,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他热情、爱说爱笑,可现在却很少和我们说话了。有时一宿一宿不睡觉,去操场跑圈,回来的时候天都大亮了……”寝室的人还说,有两次小东竟然坐在床上用塑料袋罩在自己头上,说练憋气,宿舍同学给拽了下来,他还很不高兴,骂了人家。
李婶回来连着几天给小东打着电话,电话那头都传来: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几天后,就传来小东跳海自杀的消息。小东在遗书中告诉李婶,说自己得了很严重的忧郁症,他不想总是活在自责中,他去找他父亲了。他还给李婶留了一张银行卡,是他这几年来积攒下来的一些钱。
他在遗书中写道:母亲大人,实在对不起。你让我给我父亲烧周年,我没有回去。我总觉得我还是自己亲自去一趟好。父亲生前最疼我,以我为荣。我怎么也不能不去看看他吧……母亲,我走后,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把咱家旧房卖了吧,搬去新房住吧。新房我很喜欢,那是我父亲和你为我这个儿子准备的,而我却没有福气享用。你住进去,就如我陪伴在你身边一样。
从李婶家出来,天下了很大的暴雨,雨滴从屋檐下纷纷滴落。走在雨中的我,脸上全是水,不知是雨打湿了我的脸,还是我本来就已经泪流满面……
欣赏老师佳作,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