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小说纯属虚构，如有雷同，请勿对号入座。
　　 ——题记
　　
　　 一
　　 某县医院内科某病房。
　　 晓红！我在医院呢。丁贵香刚给丈夫倒完尿，手机就响了。赶忙洗洗手。打开一听，是女儿张晓红打过来的。
　　 我爸爸怎么样啦？张晓红殷切地询问。
　　 肚子不疼了，还输着液呢。丁贵香笑着对女儿说。
　　 丁贵香就这么一个女儿，去年考到外省某大学。今年暑假以后，女儿刚去上学一个多月，丈夫张云青就因为胰腺炎住了院。
　　 肚子不疼就好，听医生的，安心治疗呗！张晓红在手机那头有了笑意。
　　 丁贵香却烦躁起来。扭头看看丈夫，看他安静地躺着，就走出病房，在走廊里继续说，晓红，你说得轻巧，我安不下来心啊！
　　 咋啦，妈？张晓红问。
　　 医生说了，你爸爸这病得禁食，就是不叫吃饭，干的湿的都不叫吃。现在，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得输液。除了那些止疼药，消炎药，还有一大袋子白糊涂，足足有七八斤，医生说叫脂肪乳，还有一瓶啥蛋白……丁贵香想不起来名字了。
　　 白蛋白吧？张晓红在手机那头说。
　　 对，白蛋白，这两样药，贵着呢，都得好几百。医生还说，这两样药，不报销！这要输个十天半个月的，光这两样，不就得上万吗？
　　 因为烦躁，丁贵香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高。引得从她身旁走过的一位护士轻轻说了一句，阿姨，说话小声点儿。丁贵香才压低了嗓门，继续说。等到出院，指不定有多少不能报销呢！
　　 妈，不能报销也得用啊！我爸不能吃饭，全指望一些营养药维持身体呢。张晓红耐心地劝丁贵香。
　　 这还不如吃饭呢！每天三顿都吃肉，能花多少钱啊？这倒好，比吃饭贵多了，是吃钱呐，一天得吃进去千把块！丁贵香说着，不觉又抬高了声音分贝。
　　 妈！我在网上查了，胰腺炎可不是一般的病，弄不好，能要命！你可别因为心疼钱，耽误了给我爸治病！张晓红有些急了，不但声音高了，语速也快了。
　　 我咋不心疼钱呐？咱一个农民家庭，除了种地，就靠你爸爸在建筑工地上挣钱过日子，家里能有多少钱啊？虽然说这两年你爸挣的钱多了点儿，但是，花销也多啊。去年，你考体育花了快两万，今年，你爸买车又花了三万多。你上学的一年费用，又得两万多。你算算，最近，咱花了多少钱？我能不急吗？
　　 妈，我也知道你和爸爸为我花了不少钱，大学毕业后，找了工作挣了钱，我一定要努力孝敬你和爸爸。但是，这一次，我爸住院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因为心疼钱而不舍得花钱啊！张晓红继续开导着。
　　 都怪你爸爸，整天跟那一帮子搞建筑的吃肉喝酒，吃喝出这个花大钱的病来。丁贵香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
　　 妈！妈！妈！张晓红在手机那头一叠声的喊妈。你别急嘛？我爸也不想得病，他哪能想到因为不注意饮食得了这么个难治的病呢？既然病出来了，咱就得好好治啊！你也说了，咱家里全指望着爸爸挣钱呢。咱要因为心疼花钱治不好爸爸的病，往后，咱家里的钱从哪儿来？
　　 丁贵香语气又缓和下来，我说不给你爸爸治了吗？再难，咱都得给你爸治啊！妈不就是心疼，为难？想跟我亲闺女絮叨絮叨吗？我不跟你诉诉苦，我跟谁说去啊？
　　 这才是我的好妈妈！我谢谢你，老妈！我也替我老爸谢谢你！老妈，我没办法回去伺候我爸，全辛苦你了！这一会儿，张晓红口里像含着蜜，专拣甜的说。
　　 别光说你爸这病啦。说说你吧。你在学校咋样，没啥事儿吧？顺心不？丁贵香改了话题。
　　 妈！没事儿，顺心着呢！张晓红爽爽快快地说。
　　 没事儿就好，顺心就好！妈知道，你这孩子也心疼钱，你是体育生，运动量大，要多吃点儿，吃好点儿，可别不舍得花钱。丁贵香感觉女儿就在眼前，有说不完的话。
　　 哎！妈！你提到钱，倒提醒了我，一个老师今天告诉我，点招生也是正式招进来，不需要走后门，也不需要多缴费。明天，我得再到系里找系领导问问，看看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我多缴那一万块钱，说不定还能追回来呢？张晓虹有些兴奋起来。
　　 丁贵香也有些喜出望外。但又有些怀疑。真的吗？别再是你那老师瞎咧咧吧？
　　 我看那老师不像是没根据的乱说。这样吧，等我到系领导那里问清楚了，再告诉你。再见吧，妈！我要去上晚自习了。
　　
　　 二
　　 依然是某县医院内科某病房。
　　 嫂子，你说的当真？丈夫的亲兄弟张云飞来了。自从张云青住了院，都是他和嫂子当陪护。听丁贵香说侄女的点招费不该缴，他有些不相信。
　　 可不真的嘛。晓红说了，她们系主任跟她说，根本没有这项收费，凡是符合规定的收费，报名的时候，都要给学生开正式收据。只要没有收据，都是非法的。丁贵香言之凿凿地说。
　　 那一万块给谁啦？谁缴的啊？张云飞问嫂子。
　　 你哥给高中体育老师了。
　　 张云飞又问，体育老师缴哪去了？一万多块呐，他弄哪儿去了？
　　 躺在病床上的张云青搭话了，晓红跟他体育专业赵老师去那个大学考专业的时候，我去送她，我把钱给的赵老师。人家赵老师说了，多退少补，后来，也没退，也没补。小红总算是考上了。考上了，咱还好意思问钱的事儿吗？
　　 小红不是说了吗？她大学老师和系主任都说了，就是严格按专业成绩招进去的，根本不用花钱买路！丁贵香大声说，说着，一只手还连续摇摆好几下。
　　 张云飞说，哥，一万块呐！问问也不多啊。
　　 张云青又说，还问啥？人家赵老师没少帮忙。他跟我说过，咱小红专业挺好，但是文化成绩太低，按统一录取的文化分数线，肯定过不了关。我就问他，还有没有办法？他就说，有倒是有，就是得花钱。我就跟人家说，花钱不要紧，只要孩子能考上大学。他才帮咱想了这个主意，走点招的路。那个学校是赵老师的母校，他托他的老师帮忙，晓红专业成绩才过了关。孩子了大学都一年多了，过这么长时间，咱再去找人家提这事儿，这不是瞎胡闹吗？
　　 张云青越说声音越高，紧皱眉头。
　　 张云飞说，哥，咱也就是问问。如果赵老师说得合情合理，咱也算花个明白钱，总比闷在葫芦里，啥都不知道强吧？
　　 丁贵香接着说，咱云飞弟说得在理，你瞎大方，一万块钱看不眼里啦？
　　 张云青说，不是我大方不大方，是你说得实在别扭，染坊里倒白布，咱亏理啊！
　　 丁贵香更急，我不就问问吗？他真说得一清二楚，合情合理，咱也不能杀了他吧？他要真是叨不清个豆儿，那咱还就得追一追呢！
　　 张云青也急了，那只空闲的手直拍床沿，大声说，当初，咱求着人家办事儿，现在，事儿早办成了，咱又追着人家问钱的事儿，你不觉得丢人，我还觉得丢人呢！
　　 说着说着，手指着丁贵香，嘴唇气得发抖，不一会儿，嘴里发出嘶嘶的声响，赶紧收回那只空闲的手，按摩腹部。
　　 张云飞一看，赶紧劝云青，哥，肚子又疼了吧？你千万别生气，生气伤身。这事儿，咱不提了！同时，一只手在背后连连摆动，示意嫂子别再说了。
　　 丁贵香也马上说，好好好！你不让问，咱就不问，你不生气行不行？你要再肚子疼了，还得多花钱不说，罪还得你受。我可替不了你。
　　 张云青闭上眼，不再言语。
　　 过了一会儿，丁贵香看张云青没有动静，对张云飞摆摆手，俩人一起走到门外。
　　 丁贵香对张云飞说，别听你哥的，他就是一个实诚蛋子！你招呼着他，我去学校找那个老师。
　　 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知道，叫赵腾龙，晓红连他的手机号码都告诉我了。
　　
　　 三
　　 县城某小区赵腾龙老师的家。
　　 你找我啥事儿？看见站在门前的是一位农村打扮的中年妇女，赵腾龙没有丝毫印象，有些狐疑地问。
　　 丁贵香不等赵腾龙让她进屋，一脚跨进了门，说，我是张晓红她妈。张晓红，体育生，去年考上的大学，你是她原来的体育专业老师，你该记得她吧？
　　 哦！记得，她是去年被点招上的大学。请坐！你咋找到这儿了？您有什么事儿吗？赵腾龙弄不清她的来意，继续问。
　　 丁贵香一屁股坐在客厅沙发上，先来一番客套。这不是你们学校还在暑假里吗？我到学校找你，没找到，打听好多人，才打听到你这里。我听俺闺女说，她被点招上大学，多亏你帮忙。俺得谢谢你！
　　 晓红妈！谢什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再说了，小红的专业水平确实不错，才能有这个机会啊。赵腾龙听丁贵香说感谢的话，心里还挺高兴，这家长，事情过去一年多了，还跑来感谢，现在这样懂事儿的家长真是不多了。心里便高兴起来，脸上也满是笑容。
　　 丁贵香话锋一转，听俺晓红说，他大学里的老师和系主任都说，点招也是正式录取，除了正常的缴费，不用再缴啥点招费。俺就想来问问你。咋回事儿？脸上还挂着笑容。
　　 赵腾龙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来者不善。问丁贵香，你问这个啥意思？
　　 没啥意思，就是想问问，俺晓红交给你的那一万点招费，到底给了谁？丁贵香一脸平静，不慌不忙地问。
　　 赵腾龙说，我给了管测试专业成绩和招生的有关老师了啊！这事儿，晓红他爸不是知道吗？他没告诉你？赵腾龙压抑着自己，尽量用比较平和的语气回答丁贵香。
　　 他说倒是说了，就是笼笼统统一句话，跟你说的一样。我就是想问个明白，这属不属于正式收费？有没有收据？丁贵香依然不着急，慢悠悠地说。
　　 赵腾龙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切！晓红他妈，这问题你问得也忒天真了。那一万块钱，是为你女儿专项测试时能顺利过关，并能有个好成绩，打点有关老师和领导的。这事儿，哪能跟正式收费扯上边？哪能让人家打收据？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高。
　　 那你都给谁了？他们为什么就不给你打个收到条？丁贵香紧逼着问。
　　 我的大姐姐哎！我都给了谁，说了你也不知道啊。咱托人家办事儿，人家也给办成了，感谢还来不及呢。咱给人家点儿辛苦费，还撵着让人家给你打收条，留下证据？人家再没心眼儿，也不会那么做啊！我再没心眼儿，也不能那么做啊！赵腾龙苦笑着，连珠炮一样又对丁贵香解释一番。
　　 照你说，俺那一万块钱，就打水漂了。俺连问问都不行？丁贵香声音高了起来，脸上也气鼓鼓得涨红。
　　 大姐哎！你要问，问晓红他爸啊！这事儿，他明白得很！
　　 他明白个屁！还不是你说啥就是啥？丁贵香再也不管不顾了，脏话也出来了。
　　 大姐哎！你家晓红文化课成绩不好，只有走点招才能上大学。点招啥意思你明白不？点名要招你。要是不看人情关系，人家外省大学的老师认得你家晓红是老几吗？哪里会非要点名招她？他们是吃饱了撑的？因为在家里，怕邻居听见了，赵腾龙不敢大声说，尽量压低嗓音，但说话的语气却不客气。
　　 丁贵香说，反正我不管，俺闺女说了，她就是正规录取的。正规录取的，就得按正规收费。你说那啥辛苦费，纯粹不合理，见不得人！丁贵香顺着他自己的思路说，并不跟着赵腾龙的话头走。说话的嗓门更高。
　　 赵腾龙急忙说，大姐哎！这是居民楼，一个单元三家，都是隔墙邻居，你这么嚷嚷，怕大家都不知道吗？
　　 丁贵香翻了一下白眼，声音低了些，知道又怎么样？俺闺女就是正式考上的！
　　 赵腾龙说，大姐哎！就算你家晓红是千里马，那也得有伯乐啊。那伯乐又不认识你家晓红。还不是那个学校是我的母校，管专业成绩测试的都是我的老师或者同学，我人托人，脸托脸，说了多少好话，再给人家点儿辛苦费，人家才不看僧面看佛面，让你家晓红走了这条路上了大学。你这一弄，不是过河拆桥吗？赵腾龙急得满脸绯红，说话也冲起来，顾不得对方能不能接受了。
　　 俺也没有忘了你的功劳啊，俺一开始不就感谢你了吗？俺是问那一万块钱！丁贵香的声音不由又抬高了。一万块啊！俺是农民，一季的粮食打下来，一万多斤，才能卖个万把块。一个蔬菜大棚，一季下来，还卖不到万把块钱。刨了杂七杂八的费用，两项加一块儿，最多赚个万把块。一万块，俺晓红他爸得三个月流血流汗的苦干，才能挣到呢！说没就没啦，俺心疼！丁贵香急得脸色苍白，唾沫乱溅，声音哽咽起来。
　　 赵腾龙看她哀哀戚戚的样子，只好又按下一肚子的烦躁，忍气吞声地说，大姐！俺也是从农村出来的，俺知道农民不容易。正因为这样，俺才真心实意地想帮助你家晓红啊！才用尽量少的钱办成事儿啊！这事儿，要搁有钱人家家里，花上个几万甚至十万都说不定。
　　 十万啊？你把俺一家三口剁了卖肉也卖不十万块！别说十万啦，一万，都是割俺的肉！俺就想问个明白，钱到底花哪了。你总得跟俺交代清楚！丁贵香依然不依不饶。
　　 赵腾龙看丁贵香绕来绕去就是这么几句话，知道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了。只好想出一个缓兵之计。说，好好好！大姐，这样吧，那一次带队，又不是我一个人，还有一个老师。钱咋花出去的，他也知道。这两天，他出去旅游了，等他回来，我们俩一起答复你，尽量让你满意，好不好？
　　 你可别糊弄我啊！
　　 我糊弄你啥？你都找到我家里来了，我还能插翅膀飞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