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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山河】购买红薯苗(散文)


作者:以闲为正 布衣,367.5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389发表时间:2020-07-24 15:33:19

有两样东西我一辈子吃不厌,一种是干盐菜,一种就是红薯。
   我爱吃红薯,唯喜红红薯。为此,我曾专门写了一篇《红红薯》的文字。也有写干盐菜的念头,但有朋友刘彦亮先下手了,便不写了。
   我的家乡罗子山一带是红红薯的优产地,写《红红薯》时,我表现了特别的自豪。只是听乡党赵慧军说,家乡的红红薯已经不纯了,串种了,不复当年的品性了。慧军兼营贩卖土特产生意,他的话应该是可信的。
   他说幸有一处还保存了老品种,是交口镇刘管村河的一户人家,他们家几十年来都是自栽自育,从没有去外面采买过红薯苗。跟我一样,慧军也是吃着红红薯长大的,加之他每年里到处采购红红薯,自然辨得清楚。他这样说来,我当然信了,暗记于心。
   今年二月份,我回老家整理家里的老果园,辟出了几分空地,遂萌生了自栽红红薯的想法。
   去年春里家乡一带旱情严重,红红薯收成大减,至市场上每斤卖到八元,一般人家真吃不起。深有红红薯情结的我,也是“徒有羡鱼情”。只有按捺自己,一次次强咽下口水。
   秋后回到老家,本有意向村人亲戚们讨要,但见他们也都没多少,便也开不了那个口。后来还是因为有学生要买红红薯,我介绍给跟我沾了远亲的卖家,临了人家看我介绍了生意,也是碍于情面,送了我几颗红红薯。经受了这一番难场,现在自己既有了地,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呢?说干就干,整好地后,我便想起了慧军提供的线索。
   购买红薯苗是容易的,有人就做这生意,这些年里的行情,一般每苗五毛。我只几分地,也费不了几个钱。偏我是个理想主义者,一念在心,便固执得很。用父亲的话说,我是记起个什么就是个什么,抽风。何况我就这点地,要栽就一定要栽好的,纯种的红红薯。
   在我看来,所谓纯种的红红薯,自然是自己从小惯吃的老品种了。谢天谢地,世上还有这东西!进入四月份后,快到栽红薯时间了,我向慧军要了刘管村河那户人家的电话。打通电话后,我借了慧军的名头,提出欲买他家的红薯苗。不料电话那头竟说他家是自育自栽,无意售卖别家。这着实让我意外,今天这年头,竟有这等人?也是牛气!我可不死心,他牛气,我固执。我便跟他缠。我跟他说我是罗子山人,你肯定知道,那里有得是红红薯苗。说是听了慧军称赞你家的红薯好,这才特意寻来。我还拉上慧军的面子,说是慧军特意介绍我来。
   他应该卖慧军一点面子吧,因为慧军大批采购他家红薯。我说自己也不多要,只买一点点,也就二三百,几十苗也行。那人“啊啊”地应着,听着还是不愿意的语气,却也没有明确拒绝,干脆把话堵死。又过了几天,我再次打通他电话。我问:“红薯苗长大了吗?”
   他说:“长大了。”
   我问:“现在能栽了吗?”
   他说:“栽是能栽了,但是天气还不稳,还得等个十天左右。”最后他说这段时间另外还有人打问他家红薯苗,他都没答应。说自己去年栽了几千苗,今年准备栽一万多,还是不愿意卖。
   我便继续跟他缠,说:“你也不差那一点,匀个几十苗总有办法嘛。”他还是“啊啊”地回应我,我说自己一定来。接下来,我一边观察着天气,一天一天挨这十天。
   我跟人家说那怕只买几十苗,是我心里真实的想法。在我心里,我看中的是这个品种,我想留下这个品种。只要真是老品种,那怕得到几十苗,我也能达成这个心愿了。到了第七天,我挨不住了,再次打了他电话。问他可以栽了吗,他说自己已经栽了三百苗。我说感觉天气还不稳嘛,他说是先试栽点。不能等了,我必须行动了。第二天,有朋友给我打发了车,我便上路了。
   司机开了导航,距县城四十几公里。我们奔向交口镇方向,当时正下着雨,但路面很好,不影响赶路。我便不多想,一路跟司机聊着,估计来回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不多久,在导航指引下我们拐向了村路。看样子,这段村路之前是铺了柏油的,但是现在已经破烂不堪,一路坑坑洼洼,时不时遭遇水坑。我们颠簸着向前挨着,导航显示有四公里距离,好在不太远。
   正走着,突然发现前面有辆出租车挡在路上。下车问询,才知道前面成了土路,出租车司机不肯走了,因为在雨天,怕车在土路上陷住了。看这情况,我这车的司机也为难了,不愿意往前走了。看他这为难劲儿,我也心虚了,毕竟是用人家车嘛,还是要安全为先。于是,我痛快地说,那算了,咱回头。
   返程路上,我一路想着,我在想老品种红红薯能在这里保存下来的事情。这个村子地处偏僻的拐沟旮旯,交通出路又是如此糟糕,这种环境无疑是重要原因。当然,关键还在于人。通过几次通话,我分明能感觉到,这位刘管村河人是个老实人、牛倔人。不用说,正是他这种脾性,才能坚持几十年,守护了老品种红红薯。想到这里,我开始敬佩他了。
   我能想象,他能坚持下来实不容易,这需要抵抗诱惑,需要十分有心。比如,听到人家宣传某某新品种红薯产量更高,效益更大的时候,能有非常的定力,能甘于守拙,不为所动。另一方面,这可不同于保存五谷籽种,入冬以后,必须对预留红薯种善存伺候,真是热不得,冷不得。
   过了两天,看着天晴路干了,我约了一位挑担的车又上路了,再顾刘管村河。村路上柏油路段的水坑已经干了,这次不怕上土路了。这时候,估计距离村子也就两公里左右了。这段土路更难走,比之前面的烂柏油路更凹凸不平,车子颠簸得更厉害了。忍吧,忍吧,就要到了。颠呀颠呀,挨过二三百米时,我突然发现情况似乎不对劲,我发现我们的车子现在正是爬坡的节奏,分明向着山的方向。我赶忙喊停,下车观察时,四下远近里可完全看不出一点会显露村落的样子。我这才想起给主家打电话,他说你肯定走错了,那是走刘管村塬的方向。我这才知道自己好笨,这命名刘管村河的村子肯定在沟里啊!他又说了,有个岔路口,你们错过了。经他这一说,我这才想起,我们真似乎经过这么一个岔路口。好在错过不远。但是他却说真不巧,自己出门了,不在村里。我问他家里有人吗,他说家里没人,说他老婆子上山放羊了。我便说只怪自己冒失,也不记得提前打电话问一下。我是冒失啊,整得自己又白跑了一趟,也是活该。
   到这种时候我才长教训了,遂问他明天在家吗,他说明天肯定在家。听这话的意思,他这是不再拒绝买我红薯苗了。有了这点安慰,我便不至怎么失落,希望在前,就在明天。我们随即掉头返回,我自己感觉怪不好意思,便请两位挑担去喝酒。第二天,我约了一位本家堂弟的车再次上路,三顾刘管村河。堂弟这次开了越野车,感觉不甚颠簸了。有了前面两次探路,我们这次一路顺利,端端奔向了刘管村河。主家早发现我们了,已经在大门外等着了。他们家正在吃早饭,我直说不忙不忙,你们先吃饭。说话间,我赶快给男主家递烟点火,我要殷勤点,咱有求于人嘛。
   这一时间,他的态度倒也和气,但还是很牛,只答应卖我一百苗。我说好吧好吧,到了这种时候,我不敢再缠。有我在,搅扰得人家也不能继续吃饭了。于是,他们夫妻开始给我拔苗。这时候我才注意到,他们家育了一整炕的苗,窑门外墙跟下还摆有几个遮盖了塑料纸的泡沫箱子,也是。炕上苗圃里的红红薯出苗齐凑,密密匝匝的,长势旺盛,多是六七寸许。更可人的是其苗黑壮黑壮的,让我奇怪的是,苗圃在窑里,阳光不怎么能照进来,它们怎么就能长到这样精神?问时,主妇说她白天里给红薯苗开天窗呢。她虽这样说,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眼前这般景象,引我好生熟悉亲切,小时候初春时节我们家后炕头的苗圃就是这样啊!作为红红薯优生地罗子山人,吃着红红薯长大,我太熟悉太清楚它们了。
   我一眼扫过,扫见这些红薯苗红红的根茎,心里就有底了。我对自己说,这就对了,正是老品种,就是它们了。在这一时间,在我的想象中,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软糯柔劲的老品种红红薯了。这下可值了,终不负我三顾之苦!转眼间一百苗已经拔好,我已经付了钱,准备走人了。这时候,我堂弟进来了,劝说主家再卖我一百苗。堂弟可比我缠劲大,又会说话。他说我们大老远热眉热脸地上你家门了,也算上门客嘛,您老话说是说,也不能就这么绝吧。人家刘备三顾茅庐,感动了诸葛亮,我哥也是三顾你们刘管村河,也够精诚了吧?你总知道这路多难走,来一趟可真心不容易!就什么都不说了,就给拔吧,拔了大的也好放小的长。看着主家不好意思了,我再次伸着笑脸忙忙递烟点火。一口烟抽过后,他终于松口了。最后,我用一百元换回了刚才付给人家的五十元。
   临走了,我对主家说,俗话说头回生二回熟,咱们往后还要打交道,我们年年都来。这次他是笑着“啊啊”的,送我们出门,还嘱咐我们慢点。我知道自己在说套话,我心里清楚,也许我还会来,但不会再来买红红薯苗,因为我已经得其种了。他们是老实人,我则显假了。我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讨好忽悠他们吗?这可完全没必要。人家是自育自栽,本就无意售卖红薯苗,才不在乎这些呢!曾几何时,我也像他们这样朴实啊!现在在他们面前,我直为自己这些年来跻身城市所习染的这些变化深感羞愧。看他们的年龄,应该在六十开外了,他们守护老品种红红薯的使命怕还能坚持多久呢?我真心感谢他们,感谢他们坚持了这么久。那么,现在就让我接力这种守护吧。
   现在,我手里的红红薯苗是这世上最后的老品种吗?我不知道,也许我所谓守护云云,不过是自己关起门来的自说自话,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自以为是。
   我不能研究。这种红薯诞生于何时?有着怎样的传播历史?既使在民间绝种了,国家农科部门还在保存?这可完全说不来。比如那高筋低产的小麦“四月红”,我真怀疑它怕是绝种了。我这是杞人忧天吧?在一次饭局上,说起了我这故事,发小赵文革逗笑我,说我这么折腾值得吗?要吃红红薯,咱们罗子山有得是,买些来就是了。我一时没法答他,只说你知道我有这抽风的毛病,一但抽起风来,就不由自己了。
   我也自问,这值得吗?粗算一下,我这是鼻子比脸大,实在不值得。不说请我挑担喝酒,单说用三次车,如果雇车的话,起码也得三百。再说,就那样的烂路,这个价码人家还不一定愿意跑呢。在这番折腾中,我虽没花几个钱,但也欠了几家人情。事有非常情理,现在再将这故事放在我的抽风价值系里,却有其自己的意义。
   寻找老品种红红薯,不仅在于慰我情结,解我乡愁,更在于它的象征性,它象征着一种经历岁月风雨打磨沉淀的生活品性,这是一种自然的生活,这是我心仪的生活。
   守护红红薯老品种就是守护老传统,在方家达人们眼里,我这是逆时守拙吧。管他那些呢,我就是抽起了这股风!
  
   2020年4月26日

共 4169 字 1 页 首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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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购买红薯苗》是以闲为正老师描写的自己极喜欢的红红薯苗的叙事散文。以闲为正老师喜欢传统的老品种红红薯,可很多地方的红红薯已经串种。听做土特产的乡党赵慧军说,交口镇刘管村河的一户人家,他们家几十年来都是自栽自育,从没有去外面采买过红薯苗。今年二月份,“我”回老家整理家里的老果园,辟出了几分空地,遂蒙生了自栽红红薯的想法。“我”就和交口镇刘管村河的这户种红薯的人家联系,再三央求,他家才松了口。第一次去,有朋友给我打发了车,我便上路了。不多久,在导航指引下我们拐向了村路。看样子,这段村路之前是铺了柏油的,但是现在已经破烂不堪,一路坑坑洼洼,时不时遭遇水坑。我们颠簸着向前挨着,导航显示有四公里距离,好在不太远。前面的一辆出租车挡在路上,因为在雨天,怕车在土路上陷住了。看这情况,我这车的司机也为难了,不愿意往前走了。我这车的司机也动摇了,干脆折回。第二次,我约了一位挑担的车又上路了,再顾刘管村河。结果走岔了,走到原上边去了,打电话问主人家,人家出门了,老婆上山放羊了,家里没人,只有返回。第三次,首先给主家打了电话,知道他第二天在家,第二天,我约了一位本家堂弟的车再次上路,三顾刘管村河。堂弟这次开了越野车,感觉不甚颠簸了。终于见到主家,终于见到红薯苗,他家给我拔了一百红薯苗,五十元。后来堂弟参与了说服主家再卖“我”一百苗,堂弟会说话,主家只得又拔了一百苗。又给了五十元。临走,我用城市人虚假的客套对他们讲话,可他们根本就不在意。 寻找老品种红红薯,不仅在于慰我情结,解我乡愁,更在于它的象征性,它象征着一种经历岁月风雨打磨沉淀的生活品性,这是一种自然的生活,这是我心仪的生活。散文寓意深刻,描写生动。再次去交口镇刘管村河真让人牵心。好在最后如愿买到了红薯苗。语言凝练,情节清晰。力荐赏读!【编辑:极冰】【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00729000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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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极冰        2020-07-24 15:39:46
  感谢以闲为正老师赐稿山河如画!o(* ̄︶ ̄*)o
极冰
2 楼        文友:极冰        2020-07-24 15:41:03
  您这是第二次写这种红薯,我也对它充满了好奇。o(* ̄︶ ̄*)o
极冰
3 楼        文友:极冰        2020-07-24 15:43:27
  喜欢一个东西,下这么大功夫,真是虔诚。您三次找车去交口镇刘管村河,看得人心提到嗓子眼了。您最终还是第三次才买到。也算得偿心愿!好着呢。o(* ̄︶ ̄*)o
极冰
4 楼        文友:极冰        2020-07-24 15:48:59
  您抽风的劲还挺大,人就是要靠这股劲做事。佩服您的毅力,佩服您喜欢一个东西的专注程度。祝您的红薯苗,健康成长,收获满满的红红薯!o(* ̄︶ ̄*)o
极冰
5 楼        文友:悍雨啸风        2020-08-02 10:5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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