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在爱的地方(散文)
在这世间,一转身就是一辈子,有些缘分不能相思厮守,但又无法遗忘。在爱的拐角里,自己走不出,别人也闯不进。只能让她漂泊在烟雨红尘中,步步生莲,洗尽铅华。她最终败给岁月,形成了一段岁月的痕迹,一个时代的印记。
一
兵荒马乱的年代,抗日的烽火虽然己熄灭,鸡西这座刚解放的小城却是伤残累累,留下一片战争的狼藉。人们纷纷奔波重觅家园,四处求生。宣喜林夫妻带着女儿婉秋也逃生到这座小城。那天正是风雪交加,宣喜林背着全部家当,妻子提着重重的衣包,领着女儿走到一家门口前,小婉秋哭喊着说:“妈妈!我又冷又饿,实在走不动了!”这时莆勇打开自家大门,喊声:“妈妈!咱家来人了”!莆勇母亲急忙赶过来问:“你们这是去哪,找谁呀”?婉秋母亲半天才含泪说出话:“大姐,我们没有家,是逃荒的,在这背背风雪,能给孩子一口饭吃就更感恩了”!莆勇母亲忙说:“快快进来!别冻坏孩子。”
都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她们就这样栖息在这块土地上。莆勇之父叫莆占奎,在当地一小煤矿干活,也是早年逃荒而来,经他介绍就和宣喜林一起下矿当了工人。随后在工友们的帮助下,同难的老乡们全力支援,搭起一个简陋的居屋。从此一起求生的男人们都有了活干,女人们也开荒种地和找些零活干。这时的小婉秋和莆勇自然成了小伙伴,天天一起玩,夏天跟着妈妈去菜地,在家也仿大人们的生活,假装上班当工人,当大夫,过着“小家家”的模拟生活。直到上学两人也一起手拉着手,真是亲如姐弟。童年的童话,在童年的知识圈里,应是该懂的懂了,不该懂的不懂。这就形成了童年的幸福。然而在双方父母的眼里早己形成“小家”变“大家”的信念。心明肚知,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勿勿不语的胶着。
岁月总是让人难以猜测,这个和睦的大院,似如一家亲。条件也逐渐完善起来,生活也逐渐好转。就在此时,莆占奎因在井下干活受伤,很难坚持干下去,正恰这时老家托人找来捎信,老父亲病重,他只好决定返回原藉山西务农。临行前把家中不能带的东西全部移交给宣喜林家,并约定回老家处理好家亊和治好病,有机会一定回来!并再三嘱咐无论多困难也得让两个孩子念书,长大后一定成亲。在临别前两家还照了个合影。并在一起共进晚餐,特地包了一顿饺子,备上酒菜,提前过年。在艰苦的岁月相处,风雨同舟共患难,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杯杯苦酒说不尽。懂亊的婉秋直央求爸妈不让莆叔家走,说自己上学没伴了,有狗咬我谁护我。两个小伙伴也充満了忧伤。转天宣家一起去车站送别,莆勇母亲紧紧将两个孩子搂在身前,并把一枚银制的“连心锁”让莆勇给婉秋系到脖子上。列车徐徐启动了,宣家挥泪告别,婉秋只追着车喊:“莆勇你可得回来!”从此两家分手,对未来茫然无知而又含上一层透明的悲伤。
二
流年似水,转间近二十个春秋了,莆勇学业有成,毕业后在一国企当了技术员。这次有机会来故地出差,正是他梦寐己求的大好事。他找到了原址,先去探路,寻找那往事的踪影。但这里己发生巨大的变化,童年的简易房都变成了砖房,但那条小路仍在,他顺路而下,忽听前面一阵鞭炮声,当他走进胡同的深处,正是一对新人缓缓迎面而来,六十年代的婚礼没有什么可讲究,只穿一套简单的新装就可以了。可就在走近咫尺时,莆勇一下子楞住了,她怎么这么眼熟,但又这么陌生,两人同时停止了脚歩,但又不敢多留,新郎照例搀扶一下新娘继续前行,这擦肩而过走出好远,莆勇停步转身回望,正恰新娘也站在那里回头张望。在时间的无涯荒野里,没有早一歩,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这一歩之遥,却造成千古悲伤?爱就在一切机缘巧合的遇见,但又立刻萎谢了。
她们童年的眷恋,青年的思念,而今天一切都成为过往的烟云,刹间变成泡影,她就要走进新婚殿堂成为别人的新娘。眼前的她,仍是那园园的脸颊,洁白而光润。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仍保持着童年的格调。苗条淑女,静娴芳华身段,加上新烫的波浪发型,更变得十分娇艳,真有丽人秀的天赋。
难道就这样是一场无言的结局,莆勇站在这里不愿走下去,不知所措,不愿让这悲剧上演!是她,就是她!他来不及回头再欣赏,抱着帜热的欲望,却变成骨感的风寒。放下在眼泪落下的瞬间,他只记住了那栋贴喜字的房子,转身离去。回到招待所,他思绪万千,彻夜难眠。这是时间的过错,让我们错过。他拿出那张泛黄的老照片,是两家六人的合影,两位母亲坐在前排,他俩各站在母亲身旁,父亲站在身后。那时的小婉秋就天真活泼可爱!从分手后母亲多次讲过不能忘掉那段情,将来有机会一定去找找她。这次他特意代来当地特产,想来想去还是写封信,把一切情况告诉她,如有机会当面交她更好。
第二天,他下定决心终于来到这有喜字的房前,正要进院寻问,只见婉秋急步走出来,头一句话就说:“昨天我一见你就认出来!你没变,只是更帅气了!快快进屋!”莆勇说:“我不了,从老家给你们带点特产,你收下,我有亊回去了,我祝贺你新婚之喜!”婉秋急忙把他拉进屋对莆勇说:“今天我特意一人回来,估计你能来!我让妈妈去买菜了!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你为什么不早些时来!你知道我多想你吗?本来我们从小说定的!”她说着手捶打着他的前胸,随后蹲下掀开他左腿一看,那块大伤疤仍有,还有几个大红点子。又痛心的说:“小时候你为了我才被狗咬伤!是你救了我!”这时的她潸然泪下,一下子扑到莆勇怀中,紧紧的拥抱着他。
这样的相逢相聚,在那个不开放的年代,在那充满羞涩的年代,显然格外惆帐,虽然一切有可能但却不可能。因为那将是最大的“耻辱”,这世界有着太多的限制和隐秘的禁忌。爱情己成熟,但己过期了,这或许是刻骨到永恒的爱。他们都同时拿出那出那张已泛黄的老照片,述说着苦苦的等待。但他们最终还是分手了!
转天莆勇踏上返回的征途,当他走进候车室时,婉秋早己站在门口等待,她急忙跑向前去,紧紧的握住他的手说:“等你半天了,把这东西带上路上用,因为我是当医生的,还给你带些常用的药,多保重。”随后又掏出一封信塞在他兜里,热泪盈眶的婉秋再也说不出话来。列车徐徐开动了,只见她们挥泪告别。莆勇多么不希望再来到这块从小生长的土地,爱和伤都在这里燃烧。小城远去了,他掏出婉秋的那封信在默黙的读着。
我的您:
这是一封迟来的告白,多年来我一直在苦苦的寻索,父母也一直告诉我,等我们长大后一定成亲。童年的记忆乃之上小学的日日夜夜,仿佛就在昨天,那都是永远挥之不去。但由於分手后都无法联系了,那时没有通信址,更谈不上工作单位。父亲病故前仍念念不忘这门亲亊,也曾多次打听也寻不到你。这当时正赶上上山下乡,我妹妹又小,那只有我去了,可我又怎忍心离开体弱多病的母亲,在众人的劝说下,我只有出嫁才能摆平现状。这也许是上帝的安排,是命运在折磨着我们。现在我终于明白什么是有情无缘,相思厮守太难了!
我们一起走进青春,爱的种子一直在我心中,但现在是过往的云烟。红尘总有梦,我们只能坦然去面对,梦里永相随吧。我一直记得那天我们手拉手在上学的路上,突然从一家门口窜出一条大黄狗直奔我咬来,你奋不顾身冲上去,把我挡在身后又推出好远,没让我受一点伤,而你却遍身伤痕,特别是左腿下咬伤最重!把狗制服后你起来没掉一滴眼泪,反过来抱住我说:别怕!有我呢!那时我就把你当成靠山!又是你们全家接纳和无私的成全了我们家!往事重重,情深切切。这些都是几多相思几多年,任风吹过千百遍都印迹深深!那张老照片我不知看了多少遍!我也多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哪怕陪你走一段路,但现在只有滴滴情泪湿罗衫,无尽哀愁问苍天,情到几时天涯远了!我实在写不下去了!最后我只有一个要求,忘掉我吧,祝你早日找到一个好伴侣,等你们有了孩子,无论任何情况都要及时告诉我!我永远在远方祝你幸福!千万千万!
永远的婉秋五月一日写于医院
莆勇含泪一直读下去,真是花开花落相思泪,云卷云舒情缘残,不是所有的爱都能实现,不是所有的话都来得及表白。而在最深的角落里,不知埋藏多少岁月,却成了无法触及的距离。其实放弃也是一种爱。
三
人生婉如一条大河,弯弯曲曲流向远方,带走了岁月的沧桑。近古稀之年的莆勇己是白发苍苍,老伴也己去世。只剩儿子莆天强,但还是在北京工作。光阴荏苒,堪不破尘世情缘,多少个寒夜,他度着那独倚寒窗的孤寂,只是任命运的潜行,舔尝着记忆的伤口。他多次催办儿子的婚亊,虽说有了对象,但他只知道女方的姓名并同他一起在京工作。最近正式告诉他,准备在他童年生活过的小城举办婚礼。这真让他困惑不解,内心矛盾重重,忐忑不安,但又得尊令。这一天终于到了,他们父子俩来到这座小城鸡西。下车后天色己黒,莆天强提着包搀着父亲刚走下车门,只见一姑娘大歩迎来,没等天强介绍,她抢着自报家门:“我是夏菊,就是您的儿媳妇了!家里也只有一个妈妈了,她今天来不了,要我向您问好!这里一切我都安排好了,今晚您二人在宾馆早点休息一下,明天一早我安排人接你参加婚礼!”
阳光明媚,晴空万里。改革开放的春风把这座小城变得生机勃勃,宽广的马路,成片的楼群拔地而起。他的童年是在这里饱尝贫寒,青年时只来一次让他悲切而离,而又三十年后的今天重踏这块土地,他真要好好欣赏一番了。但也正是这座小城,他有一帘幽梦,不知与谁能共,多少秘密在其中,欲诉无人能懂。
当他落座在精心设计的婚礼殿堂前排时,主持人宣布婚庆开始,只见儿子莆天强,帅气十足,高高的个头,一身西服革履。再看新娘子夏菊,一身洁白的延尾婚纱,手持鲜花,似如仙女下凡!在新郎的搀扶下缓缓走过来,美丽的彩环门,优美的音乐,彰显浓浓而热烈的气氛!莆勇也显得格外兴奋。随着婚礼的进程,在屏幕上不断打出一对新人的成长照片,当他看到便装的夏菊系列照片时,她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怎么这么面熟,像谁呢?正在遐想中,主持人宣布: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新郎的父亲莆勇老先生上台来!接着又宣布请新娘的母亲上台来!这时只见一个姑娘推着轮椅,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代着一付金丝眼镜,满面春风,向大家招手致意。这时的莆勇似乎大梦惊醒,是苦是甜还是梦!他无法证实自己站在这个舞台上,无言的面对这一幕!还是一对新人把他俩靠在一起,同声喊道:爸爸妈妈!您们辛苦了!早有准备的婉秋拿出那银光闪闪的“连心锁”,让夏菊挂在莆天强胸前。这时的二老紧紧握住双手,都潸然泪下!也只有他们二人心里最明白!是呀!正是那枚银锁连心,才会在爱的地方,有人常来常往。上帝又似乎开了一个玩笑,只是在云端间眨了眨眼,所有的结局都会完全变成花瓣,掠过心潮泛起片片涟漪。也正是宣婉秋的一生挚着,把爱传给下一代,精心导演和苦苦追觅的付出,才终于实现了她的夙愿。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她不留遗憾的把那枚保存一生的银锁完璧归赵的挂在莆家人的胸前,了了她终生的恩怨。
共此一帘幽梦,若知相知又相逢。也许一世姻缘要修行许多年,多少寒霜,多少心碎,沧海成桑田,星辰暗淡才让深情诗篇再重现。
在那幽幽的月华下,莆勇用轮椅推着婉秋,走进那樱花树下的长廊,时光留不住,春去己无踪,且拭今宵泪,留与明夜风,相思古今同,几度夕阳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