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妹要从新疆回来看我啦！
　　 这是我在陕北工作十二年后，第一次有亲人来看我。我的心情欣喜又激动，内心充满了期待。
　　 一直等到傍晚。一辆黑色的小轿车缓缓停靠在学校门口，小妹从车里走了出来，那辆车调转车头，又一溜烟地开走了。小妹说是她同学从西安开车送她过来，要连夜赶回去的。
　　 对于小妹的这种造访方式，我一点不感到奇怪。小时候，妈就笑小妹“是个引儿子狗婆”，走到哪里屁股后边都跟着一串串。即使成年嫁人了，只要她回老家过年，总有赶不完的聚会和邀请：从小学、初中、高中，直至大学同学都有。我和大妹嘲笑她：“嗨！就差幼儿园同学聚会了。如果加上，你这个年就过完美了！”小妹眼睛一瞪：“你俩搞清楚，咱们老家条件差，小时候可是没有幼儿园哦。”前几次老妈生病了，我在医院照顾时，隔三差五也有人提着补品来探望，临走，还强留下几百块钱。一问，又是小妹的同学！我们明白礼尚往来的道理，小妹有这样的好人缘，是她性格仗义、豪爽的回报。
　　 小妹是我们姊妹四个里的老小，从小被老妈娇惯，结婚后又被老公娇宠，于是，形成了她性格的另一面：刁蛮任性。上次和小妹过年团聚，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过年时，我、儿子、老妈、小妹一家三口，一起住在老妈的小房子里，拥挤不堪。这一大家子人要吃喝拉撒，就需要有人早早起床操持。每天早晨六点一过，我便爬起床来烧水、熬粥、做菜、蒸馍馍……而小妹，是断然不会早起的。如果我干活不小心发出声响，她还会发出抗议，说扰了她的清梦：“新疆和内地是有时差的，乌鲁木齐这个时间天还没亮呢，大家都在睡梦里呢！”
　　 “声音这么大，把我儿子吵醒了！小孩子睡不好，会影响智力和发育的。我儿子长大不聪明，就来找你！”
　　 好不容易小妹睡醒了，起床先梳洗打扮：“热水烧好了没有？”然后坐在饭桌前等饭：“饭怎么还没有做好？”
　　 “你又不让早起，又不让出声响吵到你，像这样你怎么能一起床就有热水？就能吃饭？”
　　 最后，还是老妈出来平息事态：“算了！几年才见一面，还吵吵闹闹？你们俩啊，就像狗脸亲家，见不得、离不得！”
　　
　　 二
　　 小妹患腰椎间盘突出快两年了，在新疆治病，已经花过六七万元了，却不见好。先生经常给人正骨、推拿，就邀请小妹过来试试：“反正就死马当活马医呗！就算治不好，还能治坏了？”所以小妹这次过来，一为看我，二为治病。而我，在接待小妹前，已经想好了：大不了忍她十几天。再说，她患病不舒服，更要处处让着她了！
　　 有了这种心理准备，接下来的时光里，我和小妹相处甚欢。一日三餐我做好了，给她端到跟前；她吃完了，我收拾碗筷。早晨，给她兑好洗脸水；晚上，给她递上刷牙水。她做完正骨全身酸疼，我就让她躺着，拧毛巾给她擦脸、擦脚。小妹爱干净，我就给她勤洗衣服，裤头、袜子都给她换得干干净净。小妹心情愉悦：“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真是猪的生活啊！”
　　 我低调地呼应：“你开心就好啊！”
　　 中午，我上班回来，发现小妹在打电话：“李总，我们的单子发货了没有？”
　　 “小朱，货到了没有？”
　　 “程姐，给张总打款。”
　　 小妹在医药公司上班，休假也在联系业务。看见我回来，她竟然缓缓从床上起来，让我把电脑打开，要坐在电脑跟前工作。我急忙说：“你的病要养，昨天刚正完骨……“
　　 “新疆现在是上班时间，我有工作要在电脑上处理一下。”
　　 “你已经请假了，工作的事不能交接给别人干吗？“话没说完，我发现小妹已经系好固定腰带，坐在电脑桌前了……
　　 下午，我下班回家，发现小妹躺在床上也不消停，她在和小妹夫通电话：“小雷，儿子六点下课，你不要接晚了。”
　　 “给我儿子做饭要有肉，他正在长身体，要补充营养。”
　　 “不要让儿子跟他同学去滑冰场溜冰。他个子高，长得快，怕骨头脆，骨折了就了不得了！”
　　 晚上，我发现小妹躺在床上打开视频在听儿子读英语：“今天朗读得不错，给我儿子奖励一下！再接再厉哦！”
　　 我感慨万分：“没想到我小妹这么敬业啊！休假还在工作，离家不忘监督。真是轻伤坚守岗位，重伤不下火线。佩服佩服啊！”
　　
　　 三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周。七月十六日晚，乌鲁木齐宣布封城，第二天早晨，我便接到单位通知，不用来单位上班了，我和小妹要实行居家隔离！
　　 我垂头丧气地回家，小妹看见我这个时候回来，就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呵呵，该来的总会来的！我们就安安心心呆在家里吧！”
　　 福祸相依。成年之后我和小妹就天各一方，难得一见；现在，因为疫情，我竟拥有了和她相处最长的一段时光。既然老天自有安排，那么我就做一个称职的大姐，尽心尽意地照顾小妹吧！日子仍像她来的前几天一样，波澜不惊：小妹既像病人，起居生活需要我照顾；小妹居家也是电脑上班，这时候她又像个好人。小妹自我调侃：“呵呵，吃了睡，睡了吃，真是过上了猪的生活。”
　　 小妹的病最怕久坐。看见她又坐在电脑前，我挺生气：“明明生病了，离这么远，还远程电脑上班！现在乌鲁木齐封城了，全城都居家，你还上的什么班！”
　　 小妹难得的好脾气：“网络没有封闭呀！这个时候更要坚守。没有业务了，老板的公司也许就倒闭了，那，我们不就失业了吗？我这么做，是为公司，更是为我自己啊！”
　　 下午，小妹一一告诉小妹夫，家里的口罩、一次性手套、消毒液放在哪里。听说小妹夫去小区做志愿者了，她在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回家来要彻底消毒！衣服，双手全要喷消毒液，你和蛋蛋的鞋底也要喷！记住哦！“
　　 晚上，小妹又躺在床上，拿着手机通过视频听儿子背英语。结束之后，我拿过手机，想逗逗我的小外甥：“蛋蛋，上次见大姨，你说，你妈妈先养了你爸爸，过了几年，又养了你，真是这样吗？”
　　 长大了的小外甥羞赧了：“童言无忌嘛！大姨何必揪住小孩子的话不放呢？”
　　 我有点不甘心，再次来个循循善诱：“是不是你妈妈很照顾你们俩，照顾得无微不至，你才这样说？”
　　 小孩子虽然标榜自己长大了，毕竟躲不过大人的套路深。蛋蛋思考了一会儿，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应该叫管理吧！把我们管理得井井有条啊。”
　　 蛋蛋问我：“大姨，你们俩不是被隔离了吗？现在，你和我妈在家里做什么呢？”
　　 我说：“我啊，就在伺候你妈。给她洗衣做饭，端盘子擦桌子、洗袜子洗裤头，擦脚丫提鞋子……”
　　 小家伙来了句：“感同身受啊！像不像在赡养老人？”我一下子笑岔了气，手机也摔在了地上……
　　 （2020年7月25日于志丹，首发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