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猫头鹰凄厉而冰冷的叫声，撕破宁静漆黑的乡村午夜。
　　 小翠的心猛地一悸。屋外窗台上有一个黑影在动，那是前院四婶家的黑猫。从不串门的黑猫，已经连着来到后院两天了。
　　 “晚上黑猫动，必有邪事出。”小翠知道今夜又不能幸免了。
　　 不到三岁的儿子，眼睛里满是恐惧。子时他准时醒来，像是看到了什么。不一会就放声大哭，声音撕裂地哭到鸡叫头遍，才会抽噎着慢慢睡去。连着两天都是如此，今夜不知怎样。快半夜了，儿子睡得安稳，没敢脱衣的小翠却毫无睡意。
　　 果然，温度降了下来，没有风，小翠却禁不住却打了一个寒颤。儿子的小脸抽搐一下，眼睛睁开。带着诡异的表情，转了几下眼珠，又开始了惊天动地的哭嚎。小翠的泪水早已串成了珠，只能毫无办法抱紧，轻拍着安慰儿子。
　　 三天了，大人和孩子都疲乏到了极点。好在，鸡叫了，儿子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
　　 “是得撞科了。”好不容易熬到孙子睡了，婆婆对儿媳小翠说，“让你三婆来看看吧。”
　　 丈夫出门经商，几个月才回来一次，这次刚走了半月，谁知道就出了这样的事。吃完早饭，小翠急匆匆地向三婆家走去。
　　 三婆早就吃完饭，已经在接待第一波客人了。
　　 “你家的东房，西山墙屋顶下，是不是有根椽子长出一截。”三婆问客人。
　　 “还真是。我父亲常在上边挂腊肉。”客人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这老太太并没有去过自己家，一百多里外的情景，却能知道，真神了。
　　 “半夜，烧一刀纸，把长出的椽子锯掉，你妈的病就好了。”三婆自信地说。
　　 见客人不可思议地感慨着离开，小翠觉得有门。
　　 说了孩子的情况，三婆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马上跟小翠出了门。
　　 一搭孩子的手，三婆就看透了事情的根源：“是冤亲怨主。只是她的噬心太重，我怕是不能治得了。”
　　 给孩子按摩一遍，摘下自己头上的簪子放在枕头边，三婆叹着气回去了。
　　 看着三婆放下的簪子，婆婆似乎明白了什么，拿起一叠草纸出了门。
　　
　　 二
　　 好在晚上无事。半夜的时候，孩子略睁睁眼，口中嘟囔了几句什么，闭上眼又睡着了。“管事。”婆媳二人异口同声，都松了口气。
　　 只是，鸡叫头遍之前，孩子又睁开了眼。看了一眼沉睡的母亲，开始自说自话起来。
　　 “儿啊。给谁说话呢，快睡吧。”打了个激灵，小翠一下醒了过来。
　　 “谁是你儿？不过，你这儿子倒是不错。我没有儿子，要带他回去陪我。”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儿子的嘴里冒出来。
　　 毛骨悚然，小翠的寒毛都立了起来。“你是谁？”
　　 “我是谁？问问婆婆不就知道了。”女人的声音充满了幽怨。
　　 “我的儿子，凭什么给你？”小翠的声音充满了坚定，“快滚出我儿的身体。”
　　 “晚了。明天他就是我的儿子了。”女人的声音桀桀，似乎充满了得意。
　　 “休想。”小翠赶忙抱起儿子。儿子在小崔的怀中大声啼哭起来，面貌扭曲，声音嘶哑。小翠的心一抽一抽地，赶紧对隔壁屋喊了一声，“娘啊。”
　　 婆婆正从隔壁屋走进来：“白天不是给你烧过纸了吗？怎么又来吓唬孩子。”婆婆生气地对着小翠怀中的孙子说。
　　 “我一个人太孤单，要带他去做伴。”女人并不害怕，“你们一家人过得怪好的，谁管过我了。”
　　 “哪个年节少了你的纸？”婆婆恨恨地说：“他也喊你一声娘呢。你怎么下得去手？”
　　 “我不管，就要带他走。”女人也不示弱。
　　 “就不怕三婆的手段。”婆婆拿起孙子枕旁的银簪。
　　 “活人才讲感情。她是不会对我下手的。”女人还想继续说下去，但外边鸡叫头遍，女人的声音急迫了起来，“我晚上再来。”
　　 儿子的哭声重新入耳，但声音已经非常微弱。
　　 “哎。”小翠松了一口气，轻轻晃动，哄着孩子睡去。
　　 是丈夫死去的前妻玉兰。小翠总算是弄明白了，一个死去三年的少妇的冤魂。
　　 丈夫的前妻玉兰，是三婆的娘家侄女。进门后和丈夫恩爱有加，只是三年没有生育。找郎中来看，被肯定地诊断为先天经脉不通，终身难以生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玉兰郁郁成疾，竟上了吊。
　　 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可怎么冤魂不散，竟来纠缠自己的儿子。小翠和婆婆议论着死去的玉兰，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三
　　 吃过早饭，小翠再去找三婆讨主意。
　　 “那簪子是她在世时送我的，看见后就明白我已知道是她在作怪，所以一开始没有附孩子的体。她是知道我手段的，但也知道我不会害她，最后还是忍不住下手。”三婆思索着，一口烟下去，好半天也没从鼻中喷出来。小翠只能安心等着。
　　 “嘘……”烟从鼻子冒出，三婆吐出一口气。“阴物是不讲感情的，只知道害怕。如果豁得出，她再来时，你就……才会制住她。”
　　 小翠踉跄着出了门。想一想三婆的主意，身体就会起鸡皮疙瘩。怎么能对儿子下得去手啊？那还只是三岁的乖巧儿子。想想儿子这么小就受了大罪，小翠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回家跟婆婆说起，婆婆也掉了泪。好在还有办法可想。在忐忑不安中，婆媳两个挨到了天黑。
　　 子时，原本睡得好好的儿子准时睁开眼，眼珠四转，看见围着自己的小翠和婆婆，转眼就大哭起来。是真正的大哭，不停不歇，似乎就是为了耗尽最后一点力气，把自己哭死。
　　 “作孽啊。”婆婆嘴里嘟囔，无可奈何地念着老天爷。
　　 小翠拿起早就备下的东西，那是纳鞋底用的大针。“再不走，就用针缝住你的嘴。”小翠左手捏起儿子的下嘴唇，右手拿针凑近儿子的嘴。
　　 “舍得，你就扎。”女人的声音从儿子嘴里冒出来，不过能听得出话音里的哆嗦。
　　 女人的声音随即变成儿子的哭声。声音歇斯底里，哭得小翠撕心裂肺，拿针的手也哆嗦起来。眼泪已湿透了儿子的小枕头。可儿子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哭得时间太长，应该是没了力气，但还被人控制着强撑着发声。
　　 再等下去，也许真的就没命了。小翠不再犹豫，收住眼泪，右手中的大针毫不手软地扎了下去。
　　 “啊……小娘们还真狠。”女人受疼的声音从儿子嘴中急促地冒出，迅速飘向后窗挤出，再没了声息。
　　 哏喽一声，儿子昏了过去。扔下针，泪流满面的小翠紧紧把儿子抱在怀中。
　　
　　 四
　　 孩子再也没有犯过病，健康长大成人。只是到现在，大爷的下嘴唇上还留着针扎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