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摆渡】这世上还能相信谁(小小说)
谁也没想到,阿龙居然买车了,而且一出手就是十多万的马自达。
阿龙原来是踩三轮车的,数年辛苦下来,盘下了一家小副食店。只是这样小规模的副食店,在我们这条小街有好几家。街坊邻居看在眼里,也都知道,这副食店虽谈不上惨淡经营,但肯定也赚不了大钱。所以,对于阿龙买车,街坊邻居都颇感意外。
买了车的阿龙每天西装革履,开着车早出晚归。店里的生意就交由老婆玉枝独自打理。于是那些来店里买油盐酱醋的街坊就问:“老板娘,看不出来啊,你家挺有钱的嘛。”玉枝知道他们的意思,听了就苦笑说:“我们哪有钱啊,那车是分期付款的,就这,我老公还办了好几张信用卡,用于周转呢。”
“真的假的啊?”街坊们表示不信。
“你们要不信,我也没办法,你们也都知道,就这家小店,我们一年能赚几个钱呢。”
“呵呵,也是。不过,我猜测你老公肯定找到了发财的门路,买车也是为方便谈生意,我说得对不对。”街坊都表示羡慕。
玉枝听了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
事实上,阿龙买车前,也是这样跟她说的。
那天,阿龙突然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说是一个从广东回来的老同学开了一家公司,今天开业大吉,请他务必光临。
阿龙吃完饭回来,已经是深夜。但他却兴奋地摇醒正在睡梦中的玉枝,喷着满嘴的酒气说:“我要买车。”
“买车?你那电动车不是好好的么,就想换新的了?”
“什么电动车,这回我要买小车。”阿龙不屑地撇嘴说。
原本还半醒半睡的玉枝顿时吓得跳了起来:“你疯了吧。我们的存款刚刚买房交了首付,我们哪有钱买小车?就算是买得起,也用不起啊。”
“你放心,买车我们可以分期付款,而且我相信,既然买得起车,也肯定用得起。只不过从今以后,这个店就要交由你一个人打理了。”阿龙笑着说。
“这么说,你在外面找到了赚大钱的门路了?”玉枝又惊又喜。
“可以这么说吧,”阿龙一脸得意地说:“你知道晚上请客的那个老同学么,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几年前,他还在街上烤羊肉串,可现在,居然开上了路虎,知道路虎吧,几十万一辆的车。如今,他与人合开了一家投资公司,说是让我过去上班,许诺年薪不低于十万。但有一条,那就必须买一辆车,而且这车不能低于十万。用他的话说,没车就是没面子,这年头,没点面子,谁跟你谈生意啊。”
听老公这么一说,玉枝只好同意了。
一开始,阿龙每天开着车上下班,还挺有规律。后来慢慢成了夜不归宿。再后来,十天半月回家一次。不过,他每次回来,都会扔给老婆一叠厚薄不等的钞票,然后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老公终于能够赚大钱了,但老公再也没时间陪她了,这无疑让玉枝开心之余,又感觉失落。
这天,阿龙又回来了,照例扔给她一叠钞票。想了想,又关心地问:“这么长时间,你一个人打理店子累不累啊。”
“以前两个人打理,如今一个人打理当然累啊,我正打算招一个店员呢。”玉枝说。
“我们店本来没什么利润,要是工资给低了,肯定招不来店员,高了,我们又划不来。既然这样,不如把它转让算了。”阿龙建议说。
“把店面转让,那我做什么?”
“反正我现在养得起你了,你想做什么都行。”阿龙拍着胸脯豪爽地说。
玉枝想想也对,就决定把店子给转让了,自己另外找点轻松的活干。
转让广告贴出的第二天,就来了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挺爷们,几乎没怎么砍价,就交了定金,然后让玉枝给他一个账号,说他会把款项打到这个账号里。
次日,确定钱到账,玉枝便与新店主进行了交接。只是当她恋恋不舍地走出店门后,她突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果然,就在这天晚上,阿龙一脸沮丧地回来了。这次他不是开车回来的,而是两条腿走路回来的。
“我们的车呢?”玉枝有些忐忑地问。
沉默半晌,阿龙才低声说:“没了。”
“怎么会没了呢?”玉枝非常惊讶。
“输掉了。”
“怎么会输掉?”玉枝又气又急,歇斯底里地吼道。
“那个王八蛋一直在骗我,说是开什么投资公司,其实就是一个赌窝,每天引诱我赌博。为了让我入套,一开始总是让我赢。后来,我越赌越输,越输越赌,为了翻本,我不但把车子押了进去。最后把咱们的店子也给抵押了。”
“店子?店子不是转让了么,那钱明明已经打进我存折里了啊。”玉枝不信,急急去翻看存折。
“别看了,存折是在你手里,可卡在我手上啊,那里面的钱,都被我取完了。我本想用店子的钱作最后一搏,把输掉的车赢回来,没想到,最后连店子也给赔进去了。”说罢失声痛哭。
“车子没了,店子也没了,那我们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玉枝一听,也大哭起来。
“老婆你放心,回来的路上我就想好了,明天我就借钱把我那辆车买回来。”阿龙擦干眼泪,胸有成竹地说。
“什么,你还把它买回来做什么?你想死啊。”玉枝当时气昏过去。
几天后,阿龙当真把他的车买回来了。不过不是那辆小车,而是以前他踩过的那辆三轮车。
命运再次将他打回原形。
玉枝对阿龙彻底失望了,哭了几日,最后在亲朋好友的再三劝说下提出离婚。阿龙苦苦哀求无果只好同意了。阿龙人不错,把那套交了首付的房子留给了玉枝,然后把自己的衣服打包扔到那辆破旧的三轮车上。临走时,他泪眼婆娑地对玉枝说:“这次是我对不起你。但你以后要是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记得给我打电话啊。”说罢下楼,骑了三轮车恋恋不舍地走了。玉枝躲在窗帘后面,目送阿龙的背影渐渐远去,又一次泪流满面。
一晃半年过去了。这天,玉枝在上班的路上,与阿龙不期而遇。但见他西装革履又开上了他的马自达,而且身边还坐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敢情她中了阿龙精心设计的圈套。
“阿龙,你这个骗子,我辛辛辛苦跟了你那么多年,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玉枝看阿龙从车上下来,就像一只下山的猛虎扑过去,然后一把揪住他脖子上的领带,哭着又打又骂。阿龙自知理亏,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垂着脑袋,任玉枝打骂。
“他没想要骗你,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一把拉开玉枝,然后给她讲述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阿龙是在一个朋友的聚会上,认识了这个女人,一番交谈后,彼此都有好感。本来,阿龙以为他们的交往到此为止,没想到几天后,这女人主动给他打电话,约他喝茶聊天。直到这时,阿龙才知道这个女人是个死了老公的富婆。后来,随着两人的交往,他们已经难舍难分了。一天,年轻女人主动说:“阿龙,我们结婚吧。”阿龙听了又惊又喜,要是能够与她结婚,这一辈子就用不着那么辛苦了。可是,一想到老婆玉枝对他的好,又实在不忍心抛弃她。当时就沉默了。
年轻女人知道他的心思,就说:“我来设个局吧。要是她真的对你好,始终对你不离不弃,我也不勉强你。否则,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跟我结婚了。”
接下来,这女人给阿龙买了那辆马自达,然后让阿龙回家说帮朋友公司做事,因工作需要,分期付款买的车,一直到最后因“赌博”输掉了车和店。
“你要是真的爱他,就能够经受住这场考验。可现实是,你选择了离婚,这也说明,你还不够爱他,所以,你现在怨不得任何人。”年轻女人说到这里,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往玉枝手里一塞说:“这里有二十万,够你开一家小店了,也算是我们对你的补偿吧。”
说罢,那年轻女人拉了阿龙,开车绝尘而去,留下玉枝呆呆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她看看手里的那张银行卡,突然放声大哭,接着又哈哈大笑起来……
现在比较流行“爱情测试(或婚姻测试)”类的游戏,其实很值得人们深思。我们常说,不要去考验人性,它经不起考验。确乎如此。我想说的是,这种考验本身就是不公平的,甚或,是不道德的。它是在另一方不知情的虚拟故事中,考验真实的人心。此文中的妻子实质上是被逼迫离婚的。对于她提出离婚,不是对家庭婚姻的不忠,而恰恰是一种忠诚,只是这种忠诚被阿龙虚拟的事业失败的故事剥离了。女人选择离婚的时候,大都是男人没有能力担负起丈夫的责任的时候,面对现实,她们绝望,对婚姻和男人失去了信心。所以,她们的选择没有错。爱情,尤其是婚姻,是建立在一定生活基础之上的情感单元和社会单元,抽离了具体背景去考察它,甚至去寻觅所谓真正的爱情抑或坚实的婚姻,都是一种自欺欺人,不会得到预期的效果。当然,这比较适合骗子以及骗局,如小说所叙述的那样。其实,这个故事与其说是阿龙和那个年轻女人赢了,倒毋宁说是阿枝应该才是最后的赢家。因为,她由这个骗局认清了阿龙,走出原来的婚姻,对她来说,不啻一种幸运。不知作者最后安排阿枝那几声大笑,是否是这个含义。欣赏!
短小精悍警醒世人的微小说。情节跌宕起伏,结尾令人深思回味。
拜读佳作,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