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草丛里突然窜出一团黑色，两束绿光穿透得摄人魂魄，静静地对峙在漆黑的午夜。
　　 那东西并不急着离开，把王林全身的寒毛都惊得竖了起来。
　　 就这么僵持着。才半分钟，王林的腿已经发抖，心内非常后悔参加今晚的酒场和选择了走小路回家。
　　 朱王庄支书王林，下午去乡里开会，晚上被乡长留在家中喝酒。见他喝得有点醉了，乡长要派车送，被王林拒绝了。“走路权当解酒了。”王林对乡长说，其实是不想再欠乡长的情。
　　 今天的酒，喝得让人纠结。乡长的小舅子，想要承包村里的鱼塘，但村委会早已定下要公开承包，谁出的钱多就包给谁。“帮帮忙呗，老王。事后我把你小子安排到民政上班。”乡长的话一直在耳边回响。领导亲戚和自己的切身利益捆在一起，弄得王林一时没了主意。
　　 几天前，已经去世的发小朱成虎的儿子曾找到自己，要承包村里的鱼塘，自己都没许，要他通过竞标公平竞争。现在就能答应了吗?
　　 村庄靠着河流。朱成虎自小爱逮鱼，把多数时间都消耗在了河边。成年后和王林都做了村干部，就想到挖池塘养鱼为村里创收。当时是七十年代末，还没开始土地承包，怕担责任，村里几个支委争执不下。朱成虎用一句“尿不出一丈二的泡，还当什么干部”就统一了意见。只是，鱼塘挖好了，也从河里引来了水，朱成虎却在去买鱼苗的路上出了车祸，还没送到医院，人就咽了气。
　　 朱成虎的儿子正军像他爹，自小爱逮鱼，整天长在河边。可忙活一天，也就挣十几块钱，还不如大街上砸鞋扎挣得多。朱成虎的妻子一直骂儿子不务正业，可正军就喜欢这一行，现在有了机会，正要积极争取，没想到半路杀出个乡长的小舅子，要吃独食。
　　 还在纠结怎么办的时候，已来到了回家的岔路口。是走宽敞的大路？还是走没有灯的沿河林边路？王林犯起了犹豫。快十一点了，大路明快，就是有点远；小路黑暗，却近了不少。就是小路边上树林内的几座坟墓令人心里发瘆。那是外村人的老坟，只有一座是自己的发小朱成虎的。天晚了，走小路能少走十分钟，还是走小路吧。王林拿定主意。
　　 窄窄的道路，就在幽深的树林边。走上小路，感到天黑得更加厉害。只能根据身边的树影分辨前行的路，王林的头不时被伸展到路上的树枝剐蹭一下。好在还有满天的繁星和河中鱼儿弄水的声音作伴。王林的心正提在嗓子眼上，不想却碰到了不明东西。
　　 “喵。”好在，那东西叫了一声，很快向旁边的树林走去。
　　 是一只猫，王林松了一口气，不过随即想起猫的颜色，马上又紧张起来。坏了，是一只黑猫。“晚上遇黑猫，必有邪事出。”黑猫是暗夜的精灵，多出现在有邪气的地方。是在制造邪气，还是压制邪气，谁也说不清楚。不过乡亲们都知道，晚上遇见黑猫的地方，周围肯定有邪气。
　　 “怕是要出事，”王林眼睛环视四方，双手攥紧了拳头，“快点走。”
　　 前边是一个小空地。没有了树木的遮挡，空地比小路上亮了一点。路边，那个被人遗弃的磨盘出现在眼里。“可算快到了尽头。”王林的心里一松。还有三百多米，就能走出去了。
　　 看到希望，心中敞亮了一些。王林走得稳健多了。可走了十几分钟，也没看到大路。而且，刚才经过的磨盘，又出现在路边。“呼，咕咕。”树林中突然传出猫头鹰的叫声。凄厉的声音，让王林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怎么还没到头？”王林感觉不对劲。
　　 “看准了走。”王林提醒自己。仔细辨认道路，确认无疑了，才向前迈步。可几分钟后，磨盘又出现在面前。“坏了！遇到鬼打墙了。”王林的心一沉。
　　 天在不觉中彻底黑了下来，连星星也看不见了。沿河走就能出去，王林提醒自己。可是河，河在哪里？听不见河里鱼儿弄水的声音，王林发现自己熟悉的河流竟也找不见了。
　　 那块磨盘又出现在眼前。原本亲切的磨盘，此刻却变成了恐怖的化身。
　　 “不行就往回走。”根据记忆，王林向着来时的路急行。感觉已经走出足够的距离，应该快走出去了。可磨盘又出现在眼前。汗一下冒了出来，王林心里非常后悔。直接拒绝乡长不就好了，出来吃什么饭？而且还选错了路，让自己遇上鬼打墙。
　　 越害怕越不敢住脚，王林想在不停地走动中找到出路，紧张得汗水湿透了全身。酒已彻底醒了。
　　 悠地，几个若有若无的黑影凭空出现在眼前，有人形却无身体的质感。真的碰见鬼了。
　　 “谁？”王林的声音都发了颤。俗话说“鬼魂现身不为财，肯定是为索命来”。可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丧德的事啊。
　　 一个穿军大衣的人影，正在努力驱散其他黑影。可是撵跑了东边的，西边的又挡在了王林面前。实在无可奈何了，穿军大衣的黑影向王林走近几步，是正军的父亲，一块光腚长大的朋友朱成虎。“不知道还能不能尿出一丈二的泡？”朱成虎说完，转身向树林中走去。
　　 小时候下河游泳，游累了在岸边玩，几个光腚猴比赛谁尿得远。王林能尿出一丈二，被小伙伴称为丈二和尚。
　　 “唉，老伙计……”总算碰到了熟人，王林欣喜地紧追几步。
　　 然而，朱成虎的身影突然消失不见了。一切归于平寂，恐惧重新袭上身来。王林突然回过味，朱成虎已经死去十几年了。死时还是开春，穿的就是军大衣。
　　 “不知道还能不能尿出一丈二的泡？”回想着朱成虎的话，王林心中灵光一现。“对啊。阴间之物，最见不得光和热。那就试试好了。
　　 对着挡道的黑影尿了一泡，王林的心中痛快了很多。终于，黑影不见了。而且，远处路上，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过；天上的星星，重新冒出了头；河中，鱼儿弄水的声音也忽地传入耳中。
　　 “呼。”长出了一口气，王林的心定了下来。就是突然感到有些冷，像虚脱了一样，乏累得很。身体乏累，脑子却清醒了很多。修鱼塘就是要为村民造福，价高者得的规矩不能改。王林清楚自己该怎么做了，当干部，还是需要尿出一丈二的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