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山出生的时候，母亲就难产死了，父亲就此流浪外乡。是姑姑一手把他拉扯大。他倒是很聪明伶俐，什么东西一学就会。在他十八岁的那一年夏天，有个阴阳先生摇铃“叮……”地路过他家门口，见了阿山，脸色就沉了下来。一番掐指算后，就对阿山说：“小施主，你可愿意跟着我走江湖呀？”阿山不敢吱声，拿眼探索样看着姑姑，姑姑看一眼阿山，故作镇定地“嗯咳”咳嗽一声，脸定得平平的，不情愿地说：“师傅，这孩子，我托人给他说亲事了。不敢让他到处游荡了。谢谢你的好意，心领了。”
　　 阴阳先生摇着头，临走对姑姑说：“这孩子，可惜了。今年就走了。”
　　 姑姑愣了一会儿，摇摇头，不明白阴阳先生话里的意思。
　　 接着进入秋天，阿山到山上放牛，看着一轮夕阳在天空慢慢落下，发出黄红色的光芒，心情大好。他赶着牛，边回家，边唱着放牛歌：“当我认识你的时候，你还留着光光的头。大大的眼睛瞪着我，赶着一头老黄牛……”歌声在山道上清朗回旋。他走过阳坡地界，就到了阴坡，阴坡里有杨家和王家的祖坟地。乱坟林立。忽然夕阳全部落下，天也黑下来。阿山加快了脚步，可牛不太往前走，有往后退的趋势，阿山那个鞭子，朝牛屁股打了两下，才赶着牛，慢慢往前走。天愈发昏暗了。阿山凭着记忆，走着。走过三棵大松树，忽然看见路上走来一个衣着讲究的老婆婆，盘着头，穿一身红色的衣服，他看见阿山，就亲热地叫起来：“笙軒公子，你可来了！小姐等你很久了。你咋才来呀？”阿山吓得一个激灵，心想：“我是遇上聊斋里的鬼故事了吗？”他浑身的皮肤紧绷起来，颤巍巍地问老婆婆：“我不认识你家小姐啊。你认错人了吧。”
　　 老婆婆也不着急，用手想摸一把他的脸，阿山赶紧趔趄过了。老婆婆才提醒说：“你忘了。那一年，约好你来家娶小姐，可你在娶亲途中，被风刮得掉到山下，摔死了。小姐一直等着你呢。”阿山一听，更糊涂了，他想他可能遇上神经病了。牛也要扯开他的手，要倒退了。他一想，姑姑在家等着他呢。不管三七二十一，要赶紧跑过这个地界。他咬破手指，把血涂在脸上，婆婆不在了，牛也不倒退了，他定定神，赶着牛，回家了。见了姑姑，拉住姑姑就讲了事情的原委。姑姑听得眉头紧锁。说：“从今天开始，你不要上山放牛了。看来，那个阴阳先生没有胡说。”姑姑到处打探阴阳先生的消息。而那个阴阳先生就像凭空出现，凭空消失了一样。
　　 连着三天没放牛，牛饿得“嗷嗷”直叫唤。姑姑没办法，只得又让阿山上山去放牛，黄昏的时候，她去接阿山。可阿山姑黄昏上山，崎岖的小路，路上小树丛一丛一丛的，她刚想过了这个山头，就见着阿山了。忽然一阵阴风吹来，呼呼睁不开眼，阿山姑顿觉看不清道路。像有人推她一样，一脚踩在凹坑里，“咔嚓”一声，脚崴了。阿山姑疼得“哎哟”一声，眼看着踝骨错位了。她疼得黄豆大的汗珠儿，吧嗒吧嗒滚下来。她一声高过一声地“哎哟哎哟”呻吟着。
　　 暮归的邻居黄阿毛，听着声，找来问询：“阿山姑，你干嘛上山来了？”
　　 阿山姑回应：“我来接阿山呀。”
　　 黄阿毛没好气地说：“接他干嘛？他一个大小伙子，野狼都吃不了他。刚才我还看见他了呢。来，我背你下山。”
　　 阿山姑姑只得乖乖让黄阿毛背她下山。她看一眼山头，还不见阿山，心里祈祷说：“菩萨保佑我家阿山，平安归来。”
　　 阿山说要赶紧回家的，可临时看见山上长了一丛鸡茸菌蘑菇，他一高兴，这是姑姑喜欢吃的蘑菇，他高兴地蹲地上，慢慢捡了，把衣服脱了包起来。才赶着牛下山，天色又是黑乎乎的了。他不想看见那个老婆婆，走了比较高的一条小路。走着走着，他忽然看见三棵松树，他浑身一紧张，这不是又走到昨天的地方了吗？他绝望地闭上眼睛，想：“天要亡我吗？”还没想完，昨天那个老婆婆又出现了。她的嘴唇画得更艳了。穿着红色的送亲服，熟门熟路地问他：“笙軒公子，你来了。小姐可等你很久了。”他使劲想她说的小姐，到底什么模样？为何要在这里等他？他欠她的钱吗？这个时候，忽然四周景色一变，暮色苍苍中，一轮下玄月，像弯钩挂在天上。月朗风清，一个月白色旗袍的女孩，背对着他站着，他有一种熟悉感，似曾相识，他不由自主地赶过去，叫了一句：“元香，你来了？”
　　 元香慢慢转过身来，叫道：“笙軒。”只见元香双眼似水，却带着淡淡的冰冷，芊芊玉指，肤如凝脂。纤细腰肢，四肢纤长，像仙子般超凡脱俗，着一袭月白衣委地，上锈丁香花纹，一头青丝用蝴蝶流苏浅浅挽起，那容貌，美极了。阿山看呆了，瞬间有一种坠入感，他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孩，他脑子嗡嗡响。
　　 接着，他似乎进入了一个喜房，红色的灯笼，红光映辉，喜气盈盈的气氛。床前挂着百子帐，铺上放红绿两床百子被，就是绣了一百个神态各异小孩子的帐子和被子；床头悬挂大红缎绣龙凤双喜的床幔，在红色的百子床边，坐着披着红盖头的新娘。
　　 他清醒了。就转身往出走，被刚才遇见的婆婆推了回来。嘴里嘟囔：“公子，你再别胡跑了。去和小姐成百年之好，然后双宿双飞去吧。”
　　 他一时好奇，掀起盖头，看了一下，就是那个穿月白色旗袍的姑娘，她双眼含情地盯住他，叫一声：“笙軒，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得好苦哇。”
　　 忽然狂风大作，他像被吸住一样，随风呼里呼啦而去，他被风吹起，越过一棵棵树，连滚带爬，跌落山下。
　　 清晨，放牛娃发现了阿山的尸体。阿山姑哭得昏天暗地。她后悔没让阴阳先生把阿山带走。她越想越伤心，哭得晕死了过去。朦胧中，她看见阿山带着媳妇给她磕头、敬茶、辞行。她拉过新媳妇的手，哇凉哇凉的。她还嘀咕：“这姑娘这么冷。快让阿山给你暖暖。”姑姑拉过阿山的手，哇凉哇凉的刺骨。
　　 她冷得一骨碌醒来，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句：“阿山！”啥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