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的丰碑》
　　 序
　　 华军的笔名叫闲妹，可是闲妹不闲，尤其赋闲回家以后。
　　 知道她的名字是在《雀之巢》文学社团，阅读她的文字是在《江山》文学网站，领略她的风采是在《雅香》文学社团，这个文学社团是她创建并且领导的，她是社长，是主编，也是编者、作者、读者、评者。她还应邀投稿，她还协助约稿，她还参加文事，她还出版文集，她还为父亲做编辑，她还给外公写传记……分明是个“忙妹”，何闲之有？她退休前曾是教育系统的干部，退休后成为文学战线的领导，从来就没有清闲过，根本就没有退休一说。
　　 近年来，她的文思泉涌，她的才情井喷，她的创作精力旺盛，她的文学成就斐然，这一切的内因是什么？当我读完她的新作《心底的丰碑——记我的外公、一代法学宗师程书德》（以下简称《心底的丰碑》）一书，就不觉得奇怪了，原来她的外公是享誉中外的著名法律史学程树德先生，原来她的血液中流淌着如此优秀和强大的家族基因：智慧过人，勇气过人，坚强过人，毅力过人。
　　 据《程树德先生年谱》（秦涛著）记载：程树德是近代著名法学家、文史学者，也曾亲身参与民国法制进程。程氏兼擅新旧学，一生著述宏富，尤以《九朝律考》、《论语集释》传世名家。
　　 程树德先生就是这样一位在中国近、现代历史的交汇处，横跨法学界、史学界、国学界的巨匠和超人。然而他又是一位及其低调行事的谦谦君子，一生谨慎做人，埋头做事、做学问。因此一方面著作等身，学术成就斐然；一方面生平无闻，鲜有史料记载。我们只是在他的长女程俊英（著名文史学者）所著的《落英缤纷》和这本由他的外孙女胡华军所著的《心底的丰碑》中得以回顾和仰读。从而，心中油然而生无限景仰与感慨，原来，真正的丰碑是无形无踪的，是默默树立在人们心灵深处的，是随着历史的进程越来越显露高大壮观的。
　　 我由衷敬佩程树德先生远大的人生志向。程树德先生生活在清末民初的动荡年代，积贫积弱的中国外患严重，内乱不断。在这样一个历史背景下，程树德先生把引进西方法理、推进中国法制，做为自己的研学方向，走的是一条立法救国、立宪为民的人生道路，这也是一条荆棘丛生的“无路之路”，可见志向之远大，抱负之宏伟，其间各种艰难险阻可想而知，可是，程树德先生无所畏惧，矢志不移，既做开创性的理论研究，又做试验性的具体工作，既要争取新党支持，又要号召民众响应，如此有志有为有胆有识之士，即便到了今天，也是一代青年追求人生理想的楷模和典范。
　　 我由衷敬佩程树德先生刻苦的研学精神。程树德先生自幼家境贫寒，父母早亡，寄人篱下，无力求学，可是他不甘心命运的安排，从小就无限向往书中的大千世界，完全靠着借书、抄书、背书自学成才。先是争取程氏祠堂的资助，刻苦学习，连过三关考取了童生；后来又感动了族长和程秀才，在他们的帮助下连考五场，中了秀才；最后和岳父一起读书，很长时间吃住都在书房里，双双考中举人，传为当地佳话。程树德先生的刻苦研学精神之体现，除了早年的苦读，还有晚年的“苦著”，即便瘫痪在床，饥寒交迫，仍然坚持完成了在他一生论著中份量最重的《论语集释》。这般研学，心血付之；如此论著，生命付之。吾辈自叹不如！
　　 我由衷敬佩程树德先生高尚的人品德行。程树德先生一生敦品励学，守心如玉。他爱恩师，对于每一个帮助过他、教导过他的“贵人”都敬重有加，滴水之恩也当涌泉相报。他爱贤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即便高官厚禄也绝不纳妾，妻故续弦后依然如此。他爱治学，考取举人后，可以步入仕途，他却选择了到日本留学；完成立宪后，可以升官发财，他却选择了到大学教书；迁居北京后，可以出入豪门，他却选择了在家中写作。他爱祖国，面对日本侵略者的威逼利诱，他不为所动，“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最终冻死街头。如此骨气，当今尤其难能可贵。
　　 我由衷敬佩程树德先生深厚的学识修养。程树德先生是著名法史学家，同时也是优秀的文史学家，他一生主要从事国际法、宪法、中国法制史研究。学富五车，著有《九朝律考》、《中国法制史》、《汉律考》、《国际私法》、《论语集释》等，共计400多万字。1925年出版的《九朝律考》是程树德先生平生最为重要的著作之一。曾于1935年再版，后又重版两次。此著在古籍中搜罗从公元前二世纪起至公元后七世纪间历代已经散失了的法律、科令、格式、刑名和相关资料，并作了综合考证与论述。其学术成果至今仍被中国法学界誉为基石之功。
　　 当然，越是敬重程树德先生的学品人格，也就越是钦佩他的大女儿程俊英和五女程舜英在史学、文学领域卓有建树，并为自己的先人树碑立传的努力和成功。
　　 这本《心底的丰碑》立意深远，不仅写出外公的成长和成就，而且写出近代中国知识分子的努力奋斗和矢志不移。尤其是在改革旧制、立法立宪，推动中国社会走向进步和光明的进程中，中国最后一代“举人”“进士”中的逆反者，成为最早一批开放者和改革者，程树德先生就在这支队伍中间奋勇前行，值得当代中国的知识分子好好研究和学习。
　　 这本《心底的丰碑》资料丰富，其中有闽南民俗史、中国法学史、近代教育史、日本侵略史……从而不难看出，作者为此做了大量功课，从而引领读者身临其境，走回闽南乡村，走回科举考场，走回北京胡同，走回清华校园。这本《心底的丰碑》故事性和画面感极强，看出作者在挖掘历史资料和再现社会背景乃至描写生活细节方面都下了很大的功夫，引人入胜，令人折服。
　　 这本《心底的丰碑》文笔流畅，叙述风格有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亲切，不仅娓娓道来，而且娓娓动听。这也是作者多年以来热爱文学，勤于写作的努力结果。最近收到作者文集《心中的蓓蕾》，亦让人爱不释手，除了故事的精彩和人性的美好，文笔的流畅也是吸引读者的重要原因。正是在这个坚实丰厚的文学基础上，才能把这部历史感很重、学术性很强的传记文学书写的生动形象，美感十足。书中人物个性鲜明，真实可信，既没有概念化，也没有脸谱化，好中有坏，对中有错，栩栩如生，呼之欲出。特别是对北京程家大院里几位女性的描写，包括情态描写和心理描写，皆有跃然纸上，鲜活扑面之感。可以说，从《心中的蓓蕾》到《心底的丰碑》，作者的文学脚步又大大的上了一个台阶，让我们耳目一新。
　　 前面说到这本传记的资料丰富，足以说明作者的执著、专注和细致，相形之下，我就愧对自己的外公，因为特殊的政治原因，我们一直无法走近既是北伐功臣又是“历史罪人”的外公，所以也就无法用文学手段让我的外公“复生”。然而，不懈努力的华军做到了这一点而无愧先人后代，尽管她们始终没有找到外公的墓地，但是她们却在心底竖起不朽的丰碑，感谢华军，感谢文学。
　　 当然，丰富翔实的历史资料一方面增强了这本传记的知识含量，但是另一方面也在某种程度上化淡了主题和主角，譬如中间涉及到立法立宪的这段历史内容，对于传记和传主而言，似有喧宾夺主之嫌。这也是要和作者商榷的地方。
　　 总之，这是一本难能可贵的人物传记，它抖落历史的灰尘，还原故人的真相，把本不该被后人遗忘的“外公”寻找回来，开掘出来，树立起来，鲜活起来，从而也还原一段被现实遮盖或者扭曲的历史，所以才显得更有意义和价值。于是外公的“墓碑”已经找到——它是一座丰碑，将永远耸立在我们的心灵深处，所以当华军向我征询书名时，首先想到的就是《心底的丰碑》。
　　 因为与华军是未曾谋面却毫不陌生的文友，因为也有曾有过将外公“丢失”的经历，因为我也是军人的后代和杭州的亲戚，所以答应华军，完成这篇序言，主要凭的是缘分而不是能力，即便如此，交卷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勉为其序。
　　 庚子年大暑初稿于沈阳圣水苑
　　 （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