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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敏思】绝路(小说)


作者:布衣旧 白丁,5.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779发表时间:2020-08-09 13:27:37
摘要:曲阳终于微笑着把自己活成了黄色幕布上的一张旧照片。

【敏思】绝路(小说)
   昨天晚上下了一整晚的大雨,一扫之前的酷热,空气干净凉爽。
   吴玉一夜好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8点半了。
   伸了个柔软的懒腰,打了个幸福的哈欠,吴玉起了床。隔壁的女儿已经在学习了,马上大四了,准备考研的她,有了紧迫感。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女儿的背影,吴玉又折回卧室,拿起了手机。
   终于放暑假了。折腾了一个学期的线上线下教学,让人筋疲力竭,好不容易盼到了假期。
   吴玉拿着自己的手机,走到书房里,坐了下来,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发呆。
   一阵铃声,唤醒了吴玉朦胧的意识,她懒洋洋地接通了电话。
   “喂,蓉蓉,什么事?”是同事蓉蓉打来的。
   “姐,给你说一个让人悲痛的事情,曲老师不在了。”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吴玉有点懵了。
   “他今天早上跳楼了!什么原因还不知道。”蓉蓉的声音低沉。
   吴玉一下瘫在了椅子上,“怎么可能呢?假的吧?”
   “真的。刚才办公室通知我的。”
   蓉蓉是教研组长,比吴玉年轻,因为关系好,吴玉一直叫她蓉蓉。曲老师也是同一个教研组的,跟吴玉是高中同学。
   怎么可能呢?
   曲老师是一个风趣幽默的老师啊,而且特别喜欢运动,看起来也很阳光,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跳楼呢?吴玉一直觉得是蓉蓉在开玩笑。可是,谁又能够拿这种事开玩笑呢?
   瘫在椅子上的吴玉脑子一片空洞。
   曲老师,不,曲阳,他的脸一直在对着她微笑,怎么可能跳楼呢?他不应该也不可能呀。
   萱萱的电话又来了,“姐,你知道曲老师的事了吧?太让人不能接受了,那么优秀上进善良的人,怎么可能跳楼呢?”萱萱在电话那头啜泣。
   吴玉呆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神思恍惚,空洞迷茫。
   女儿喊了她几声见没有反应,便跑来看她怎么回事。当得知事情的原委之后,女儿使劲抱着她,她知道那是妈妈的同学。吴玉将头靠在了女儿的单薄的肩上。
   整个上午,吴玉都是懵懂的,她一直觉得这是一个假的消息,曲阳的脸总是在他面前晃悠,这怎么可能呢?
  
   记得放假那天,开完会,在走廊上,吴玉见到了迎面而来的曲阳,他们像往常一样地心照不宣,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这一笑,只有他们两个才能知道其中隐藏的深厚情谊,相识快三十年了,早已不用语言,单是一个微笑,就能心领神会。
   曲阳是吴玉的高中同学,从不同的大学毕业,居然一起分到了101中学,是纯粹的巧合。生命中总是有无数的巧合给人意外和惊喜,且不能预料,或许这就是存在的意义吧。
   曲阳高三那年,喜欢上了同吴玉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的好朋友曲芳。然而,对于懵懂爱情的分心导致曲芳高考落榜。本来,好学生曲芳是能够金榜题名,前程似锦,拥有一个美好未来的。谁知,因为曲阳,她名落孙山,前途未卜。
   老师的遗憾,同学的指责,尤其是偷偷喜欢曲芳的一拨男生,对他恨之入骨,以致多年后,他们对曲阳还颇多怨言。因为没有考上大学的曲芳,命运凄惨。她总共嫁了三次人,一个不如一个,最后嫁给了一个偏远山区的娶不到老婆的老光棍,还为他生了一个女儿。由于家境贫寒,她慢慢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包括吴玉。
   曲芳的遭遇,每次同学聚会,都会令大家感叹唏嘘。一个当年的班花+学霸,活生生把自己的生活过成了小说的情节。
   最开始聚会的时候,同学们还给曲芳打电话。后来,曲芳给吴玉说,你们不要找我了,我已经不配跟你们在一起了,让他们忘了我吧。说这话的时候,她还跟她的第二任老公在一起。
   吴玉很难过。
   之后的很多年,吴玉和同学们一样,都在各自的轨道里,拼命地工作和生活。渐渐地与曲芳失去了联系。
   2015年,吴玉在老家陪母亲过春节,偶遇了回娘家的曲芳。
   记得那天是初一,冬日融融,温暖如春。吴玉陪着母亲,在村里散步,感受乡村春节的喜庆。在和七大姑八大姨打过招呼后,趁着母亲和她们聊天的时候,百无聊赖的吴玉独自走上了去曲芳家的小路。虽然两家隔得不远,但是偶尔回家的吴玉,已经很多年没有走过这条小路了。
   走在崎岖的小路上,吴玉满脑子都是曲芳。她们两个相识于小学,终结于高中,这期间,她来往这条小路的次数,是无法计算的。曲芳的父母,是一对善良的人,每次吴玉去,都会拿出家里最好吃的东西招待她。听说二位老人早已去世。
   走累了,吴玉坐在熟悉的水渠边上,晒着冬日的太阳,闭上了眼。耳边啾啾的鸟鸣和枯草间各种不知名的虫吟,混杂在一起,凑出了冬日乡间最亲切的和曲。可是,吴玉的心是不平静的。
   记得读一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曲芳逃课了。班主任魏老师让吴玉去找曲芳,就是在这条水渠边找到的,她正坐在那里玩泥巴,说不想回去上课。那天,吴玉硬是拖拽着把曲芳拉回了学校。
   山窝里的小学早已化成了一堆荒草,断垣残壁也消失殆尽,或许早已化作了谁家的茅厕。
   吴玉呆呆地坐在水渠边,仿佛看见了幼时的自己,在山窝里狭小的学校里,欢天喜地到处乱跑的身影。那曾经的热闹,足可以掀翻一个村庄的啊。可是眼前的荒凉,却让人无论如何费尽心思,都想象不出,那里曾经有过学校,有过几代人抹不去的童年。吴玉想,那些错乱的人影到哪里去了呢?那些消失的岁月到哪里去了呢?
   吴玉坐在枯草遍地的冬日里,胡思乱想。
   在小路尽头出现了一个中年妇人,她穿着农村人常穿的宽大的深蓝色羽绒服,挽着一个散乱的发髻,好像也有心事一般,彳亍着。
   近了,近了,吴玉忍不住瞄了她一眼。就这一眼,吴玉愣住了,中年妇人也愣住了。她俩同时脱口而出,
   “曲芳?”
   “吴玉。”
   曲芳一下认出了吴玉。可是吴玉却有点不敢相信是曲芳,她哪里还有半点过去的影子!
   曲芳戴着一副比啤酒瓶底还厚的眼镜,脸色蜡黄,目光躲闪。见到吴玉,她凄苦的脸上露出了微笑,激动而克制地说:“你怎么在这里?”
   那次偶遇,让吴玉心碎了,记忆中的曲芳已经不在了,出现在面前的已经是一个不可识的曲芳。这已经是2015年了啊,她何以将自己过成了这个样子?在曲芳喋喋不休的嗫嚅里,吴玉基本上搞懂了她的现状,现在的老公毫无一技之长,只能在工地打杂,所挣有限,有时候还领不到工钱。她在家里照顾小女儿,没有上班,生活十分困顿。
   “你为什么不去上班呢?”
   “孩子无人照顾。”
   “没有婆婆吗?”
   “她很可恶,也懒得很,对我百般挑剔,因为我结过几次婚,加之我生的女儿,她更不会照顾她了。”
   “你是有文化的呀?不能自己做主吗?你可以去上班啊!为什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不知道反抗吗?”
   .......
   后来还说了什么,吴玉已经不记得了,总之,她对曲芳失望到了极点。曾经也算得上学霸的曲芳,怎么就把自己弄得这么凄惨?为什么连一个老光棍的大字不识的妈都搞不定?看着曲芳躲闪的眼神,那活脱脱就是第二个“祥林嫂”啊!
   一个人不自救,有谁能奈其何!
   那次偶让吴玉再也不担心曲芳了,因为那个陪着她长大的干净明媚的曲芳已经不在了。那么多年对于曲芳的挂念也算有了一个了结。
   后来,同学会的时候,有人建议说帮助一下曲芳,但是立刻遭到了吴玉的反对。吴玉说,她已经退缩到世界最封闭的角落里,作茧自缚,拒绝出路和谋生,拒绝接触和抗争。我们帮她,怎么帮?用工作,行不通。用金钱?用物质?俗话说救急不救穷。何况我们以为的帮助,或许对她来说,就是一种伤害,她也是一个很爱面子的人,我们给她留一点微薄的自尊吧。
   曲芳的现实人生,让曲阳被很多同学唾弃,同学聚会他基本不参加。只有二十年同学会的时候,他出席了。
   那天,喝得烂醉的曲阳,一直向同学们检讨,他说他当年是真的喜欢曲芳,谁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呢?他拦着吴玉,一遍又一遍地解释,以求得同学们的原谅。
   吴玉当着同学们的面,说:“今天以后,曲芳的事情就告一个段落吧。她发展到现在,是她自己的性格造成的,她的眼界和格局决定了她的人生,即使她考上了大学,估计她也会走同样的路。当年的她过于任性,拿自己的人生不当回事,只看见眼前的安逸和苟且,不去长远规划自己的人生。她跟第一个老公结婚的时候,我是强烈反对的,那男子比他小五岁,还在读高中,是他的外公看上了她。我叫她不要跟他结婚,让她去复读,或者去城里打工,可是,等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结婚了。她的现状,怪不得任何人。她输给了自己!请同学们释怀吧。”
   据说,那晚的曲阳,醉得不省人事,嘴里不停唠叨着,“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或许因为曲芳,所以,曲阳看吴玉的眼神一直都是怯怯的。又或许因为这样的原因,他们两个是高中同学没有人知道。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曲阳居然会选择了跳楼。他的遗言说是抑郁症让他太痛苦了,生不如死。吴玉这才知道,二十多年来,他一直受着抑郁症的折磨。
   可是为什么非要跳楼呢?他疼爱的女儿将如何继续以后的人生?
  
   吴玉吃了午饭,躺下,坐起,又躺下,睁着空洞的眼,望着铺满了玫瑰花墙纸的天花板。
   老公去了她姐姐家,第二天是侄儿的婚礼。女儿在,母亲在,可是她的世界是空的。
   无处躲藏的吴玉,最后驱车去了影儿上班的红旗超市。她也是她高中的同学,虽然在一个城市,但是见面的时间不多。
   影儿下班了。坐在车里,吴玉说,曲阳跳楼了。
   谁?曲阳?怎么可能?开玩笑的吧。
   真的。
   影儿瞬间就凝固了:这怎么可能呢?他老婆外遇了?他工作不顺利了?他受到什么打击了?
   吴玉说:“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办法面对这件事,我就想来看看你。”
   影儿紧紧地握着吴玉的手。
   晚上八点的时候,吴玉接到了同事的短信,说曲阳留下了遗言,警察已经排除他杀,灵堂也搭好,要过来的就过来吧,送曲阳一程。
   曲阳的家在离学校不远的小区里。同事到了很多,都在帮忙。悲伤在空气里弥漫着。
   吴玉望着灵堂里曲阳的遗像,觉得很魔幻,仿佛一切都是假的。但是泪水却牵连不断地流出来,无声地落在脚下的纸灰里。
   曲阳终于微笑着把自己活成了黄色幕布上的一张旧照片。
   然而,他的老婆还在,女儿还在,周遭的一切人物都还在,且哭着,阴郁着。
   精疲力竭的吴玉告别了所有人,独自走入了无边的夜色里。她的手机嘟嘟响个不停,无数的人问她,曲阳为什么会跳楼?
   她看了看手机,谁也没有回答。
   接到的最后一个电话,是曲芳的。
   “他为什么自杀呢?”
   “我也不知道。”
   电话那头传来了曲芳的哭泣。
   曲阳,你为什么会自杀?请回答!
   吴玉对着如龙的车流发出了无解的疑问。
  
   第二天,吴玉没有参加曲阳的遗体告别,她不能面对生命终结的场景。后来,有人告诉她说幸好你没有去,他已经面目全非。
   吴玉想,从17楼一跃而下的曲阳,他会感到疼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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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读完之后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憋屈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什么逼死了曲阳,其实谁都知道,但谁又都不清楚。“曲阳终于微笑着把自己活成了黄色幕布上的一张旧照片。”这么多年,曲阳大概一直生活在阴影里面,这一方面是外界对他的种种质疑和谴责,另一方面是曲芳本身生活的不幸和遭遇让他颇有自责。他觉得不是他的错,所以才会在醉酒之后一直念叨,他也知道其实大家就觉得就是他的错。这种“不要你觉得而要我觉得”的魔咒让他无法脱身。然而,这种阴影他自己驱散不了,也没有帮人帮他驱散。于是,越积越厚,终于爆发成从17楼一跃而下的无奈。原来,人真的是可以被憋死的。【敏思编辑:壹浪山人】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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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绿袖子的田园        2020-08-09 14:17:05
  我们身边有很多人,都在活生生把自己的生活过成小说的情节,于是,有热爱文字的人把它写成小说,比如布衣旧。
   看后和编辑一样,心里说不出的憋屈,为曲芳憋屈,为曲阳憋屈,但这篇能把人憋屈死的小说,确是好小说。问候布衣旧。
我爱,故您在!
回复1 楼        文友:布衣旧        2020-08-09 23:10:12
  谢谢绿姐姐的鼓励和认可,尝试着写成小说,我也还在那种憋屈里没有出来呢。要继续向你们学习。努力进步。
2 楼        文友:彭楠        2020-08-09 15:34:20
  好小说,但愿只是小说。小说刻画了三个人物,曲阳、曲芳、吴玉三个同学。悲喜剧在高中的时期就已注定,是早恋带来的苦果?似乎未必。是个人性格使然?好像也说不清。这就是人性,就是人生,也就是小说。欣赏了
我只是想开辟自己的文字江山,能做到吗?
回复2 楼        文友:布衣旧        2020-08-09 23:15:37
  谢谢社长的肯定和鼓励。我以为以小说的形式表现出来,估计会更能让人接受一些。
3 楼        文友:情满珠江        2020-08-15 16:48:13
  我看后也觉得憋屈得很,为曲芳,为曲阳。能够将小说人物的情感带动读者,这就是好作品。布衣旧,加油!
雪之韵 冰之魂……妍冰
回复3 楼        文友:布衣旧        2020-08-15 21:36:04
  谢谢珠江姐姐的鼓励。其实,这也是我刚刚经历的事情,所以,有点痛苦。匆忙而就,只是为了给自己的情感找一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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