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老家的门槛(散文)
利川市柏杨坝镇诗联学会会长老吴先生邀请我去他那里参加他主编的诗词集《岳麓畅咏》的首发式。我很高兴,因为我终于有机会去参观大水井李氏庄园了。大水井李氏庄园属于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已经有上百年历史了。在幽深的庄园里游览,各种感受都一起涌上心头。当我在跨过李氏庄园那条高而厚的门槛时,却勾起了我对老家门槛的怀念。
一块普普通通、方方正正的木头,一躺一横就成了我乡下老家的门槛。门槛约八九十公分高,笔直僵硬,挺起窄窄的脊梁。在我的记忆里,乡下的任何一间木头房子,都有这样一道高高的门槛。
在乡下,无论你是耄耋老人、壮年汉子、还是漂亮村姑,当他在蹒跚学步,拖着两条响亮的黄鼻龙的时候,那一定是把那比自己身子矮不了多少的门槛,当做坚实靠山的。那时的门槛,总是给我安全。父母从早到晚都拴在大集体的农忙上,没时间照护我们,就把我们往门槛里一放,就匆匆出工去了。我们这些小孩子趴在室内的门槛上,左移动几步,右移动几步,总是翻不出来。动得累了,就扶在门槛上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天上的云卷云舒,看门外乱飞的粉蝶……
到了五六岁,我就喜欢看《三国演义》的连环画,书看完了,就来演习,把自己当做是关羽,把门槛当做赤兔马,,一脚在外,一脚在内,骑在门槛马上,脚尖点地,大声地吼叫一声:“驾,关将军在此!”就一耸一耸地抖动身子,像过五关斩六将一样威武。可是无论我怎样狂奔,总是没能跃出门槛的约束。
上小学后,我极其喜欢体育活动。老师教我们跳高,要求我们自己坚持多加练习。我家穷,买不起跳高设备,我就把门槛当着跳高架上的横杆,朝手心里“啪”的吐一泡口水,离大门三米多处就开始助跑,我简直身轻如燕,一跃而过。“嘿嘿!门槛就这么不经跳。”
我激动得摩拳擦掌,大胆的想来一次“立定跳高。”
于是我就不助跑,站在门槛前,鼓足勇气,气沉丹田,吐泡口水在手心,憋足劲运气,高喊一声“嗨”,纵身起跳。只听“咚”的一声脆响,膝盖碰在大门槛上,还蹭掉一块皮。我不服气,按摩揉揉伤处,从头再来。我依旧运气,下蹲、纵起。“哈哈!跳过去了。”我高兴地自我鼓掌。决定再来一次,也许是第一次的成功引起了我的骄傲,我一纵步,脚被门槛一拌,竟然把下巴磕在门槛上了。啊!好痛,泪水包在眼眶里花花的转,却不敢大声哭出来。
可是我不甘心,天天坚持做立定跳高练习。有时跳过,有时失败,也曾把鼻子弄出血来,我不在乎。始终把门槛当做我练习跳高的亲密伙伴。三个月后,学校举办第一次运动会,我参加跳高组。我竟然轻松战胜十八对手,创造出学校的最高纪录,获得冠军。我欣喜果若狂,拿着奖状飞跑回家。我把奖状贴在门槛中间,感谢门槛对我的帮助。是门槛帮助我取得了人生的第一次成功。
在我当兵的那些年月里,总是牵挂着老屋的门槛。每次写家信,都要问一句“门槛松了没有?”最后一次写信,是在农村大肆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月,父亲回信说:“祖母去世,没有棺材,只好把门槛卸下来,给祖母做挡身板了……”我接到回信,泪水簌簌的淌下来。那晚的梦中,我分明看到祖母瘦了,带着门槛永远离开了我们。
我退伍回到老家,老屋的门槛矮得几乎没有了,家里也是空荡荡的,泥巴堆砌的灶台上尽是野菜。为了谋生,我在生产队埋头干活,早出晚归的拼死累活,求得一家温饱。由于我在艰苦中还坚持学习。适逢紧缺教师,我就被派到村小学教书,这样我就从老家的门槛走进学校的门槛。漫漫人生路,上下求索。我这平凡的人,就是这样从一道门槛走进另一道门槛,默默地扛着日出月落和春去秋来,带着儿孙后代的脚步天天出没往返。柴米油盐,人际交往,子女香火,其间的路有多长,日子有多难,别人哪能知道。独有门槛,它是最了然于心的。
人啊!就是这样在每道门槛上一进一出,一辈子不知要抬多少次腿。
十年前,我的老屋在一场特大暴风雨中彻底瘫痪。我求助无门,只好自己披星戴月的搬运石块,攒积下二百斤大米,请来工匠砌起一间小石房。石房不高不宽,约有四十平方,但是我很爱惜,又攒积下几十元钱买来水泥,把地平抹光滑。儿子出生后,我每日把他放在地平上爬,没有门槛的阻隔,抬腿的麻烦俭省得干干净净,任他自由出入。可是我倒觉得,没有门槛的房子,进出虽然很是闲适,可是却少了警醒。人嘛!还是要随时提醒一点好,免得在平地上摔跤。
如今,老屋的门槛依然时时出现在我的梦中,恰如那天边的弯弯月亮,美丽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