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清晨，新余这座被誉为钢城的南方小城，沐浴在旭日的光辉里。公交车行驶在宽敞干净的柏油路上，人们排队上车，秩序井然。阳光从街道两旁枝叶繁茂的间隙里穿过，微风拂来，光点在叶片间摇曳，金光闪闪让人惬意。搭乘的士从市中心一路向东行驶至市郊，沿途的风景从喧闹城市走向僻静乡村，轮廓有了些苍白。
　　 街边各处扶贫站的文化宣传栏格外醒目，统一的暖色背景烘托着文字和人物。鲜艳的党旗在版面飞扬飘红。
　　 城东办事处现辖东陂、胜利、姚家边、潭塘、光明、白水塘6个管理处，共69个自然村。其中农业人口19209人，非农业人口数11732人，农业人口占总人数62%。东陂，有17个自然村，是城东办困难户最多的管理处。信息从宣传栏跃入眼帘，一目了然。
　　 这些一个个寓意成功、希望、收获、甜蜜的地名，如水的神韵，生生不息；如火的秉性，照亮光明。
　　
　　 一
　　 1996年入伍，曾参加了1998年的抗洪，1999年光荣加入中国共产党。两次荣立三等功，嘉奖十多次，连续多年在部队授予优秀共产党员称号，在新余土生土长的农村人，2009年光荣退伍，2014年任城东环境卫生管理办主任的刘军华，在2019年的一次驻村脱贫会议上他慷慨陈词：“我土生土养，我要带领乡亲拔掉穷根，摘掉穷帽。”再次彰显军人本色——主动请缨前往东陂管理处担任扶贫第一书记。
　　 36户，78人，这是东陂管辖范围内的贫困户和人口数，看似简单数字，要想让每户家庭彻底摘穷帽，不是简单地走访慰问就能办到的。肩上的责任与担子可不轻。既然干了，就是立了军令状。刘军华在扶贫工作的三年多来，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以实际行动践行了一位共产党人，一位致力于扶贫工作者的初心与担当。
　　 在铁坡里村的乡间公路旁的一普通农屋里，一位个头矮小，身材单薄瘦弱的年轻小伙倚靠门框，无助地向眼前的庄稼地望去。先天性小儿麻痹症剥夺了他所有的快乐。对面的山岗安葬着他的母亲，门头上悬挂着“贫困户”的牌子，这一切让他在白昼与黑夜间常常惊醒，但心门紧锁。他羡慕在地里干活的乡亲，羡慕在村子里撒欢奔跑的孩子，羡慕飞翔的鸟。他恨自己为什么生下来就没有一双能够走路平稳的脚，还要靠80岁的爷爷来照顾养活自己。每每想到这些，他起身跺脚，无奈双腿站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扶门框急哭。小伙眼里充满沮丧，他八旬的爷爷每次看到这些情景只能唉唉地叹气：“这光景怎么过哟。”捶背自语，不胜悲伤。
　　 小伙名叫詹炜，1991年出生，小学文化，患有先天性小儿麻痹症，四肢无力，从小母亲把他带大。早些年，他的母亲因病去世，父亲常年在外务工，一直跟着爷爷生活。小伙的爷爷有块石头压在心里喘不过气：自己已是黄土埋头的人了，可怜的孙子将来靠什么生活？爷孙二人，一个愁，一个忧。拮据的生活沉甸甸的，始终像被乌云笼罩，散也散不开，看不到丁点的希望。
　　 “咱东陂管理处的刘书记来了，听说是专门负责解决贫困户的生活。”“有困难，找刘队。”当地村民的话传到詹炜爷孙俩的耳朵里，刘书记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会不会管我们呢？啥时候来咱们家？
　　 2019年开春，刘书记来到詹炜家。看见简陋凌乱的屋子里除了一台老式的彩电，没有一件像样的物件，这位当兵13年的铮铮铁骨的汉子流下了泪水。走访36户贫困户，他已不是第一次掉泪。詹炜的家境和身世是他看到最贫困的家庭。“老爷子，身体还好吧！我来看您了，我来晚了。”刘书记进屋就亲切地说。“不晚，不晚，来了就好，日子可算有盼头了。”老爷子激动地把凳子擦了又擦。“听说老爷子养鸭三十多年，现在还养了几十只吧？”“养了，养了。没有规模，手头上又没钱，还要找一块好水域。唉，勉强过日子。”老爷子的眉头舒展后又紧锁。刘书记看出他的心思说道：“老爷子，今天我来就是解决这些问题的，咱们东陂管理处扶贫站非常重视您老家庭的情况，刚才说的这些问题我们打算这样安排……”
　　 几小时后，詹老爷子送刘书记出门紧紧拉住刘军华地手激动地说：“我替我那可怜的孙子谢谢刘书记，这孩子的生活可算有着落了。”这是性格内向的詹炜第一次见刘书记，身材魁梧，皮肤黝黑，说话爱笑。虽然没有和他说一句话，刘书记的模样已深深地记在心里。
　　 几天后，刘军华和扶贫工作站的其他工作人员给詹炜家送去冰箱、电风扇，还安装了饮水过滤机。“老爷子，不用谢我，这是政府用专项扶贫资金给你们买的。”刘书记说道。“我活了大半辈子，共产党一心为穷人办事，共产党好！共产党的恩情忘不了啊！！”詹老爷子激动地流下热泪说道。不爱说话的詹炜颤颤巍巍搬来几张凳子让刘书记他们坐。“詹炜，以后跟你爷爷好好学养鸭，当‘鸭司令’好不好？”刘书记的话，詹炜听了似懂非懂，眼睛里闪烁着渴望。
　　 数月里，刘军华忙前忙后，跑上跑下，终于为詹炜办理了2万元无息贷款，养鸭场正式开工修建。
　　
　　 二
　　 “刘书记，你在哪？我家的门坏了，能帮我修修吗？”贫困户罗细苟打来电话。话说着，刘军华离开詹炜的养鸭场又匆忙赶往刁坑村的罗细苟家。
　　 罗细苟，五十三，因手患疾，不能从事重体力劳动。其妻和大女儿患有智障，小女儿职业学校刚毕业。在走访贫困户过程中，得知罗细苟家里房屋一下雨就到处漏水，刘军华立即与管理处商量，请施工队对其房屋进行修缮，自己在现场亲自劳动。看见罗细苟家中床铺破烂得不成样，又马上和办事处分管领导联系，在单位找来两张床和一些家具送去。还未到罗细苟家门口时，罗细苟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地说：“刘书记，你可来了。家里门坏了。”言语间透露信赖与亲近。“手上没家伙什，门我会马上叫人来修。今天菜卖得不错吧？”“卖了45块钱，下午再去菜市场卖些。”罗细苟从口袋掏出烟盒。“我不抽烟。”“知道刘书记不抽烟，喏，菜钱。”罗细苟慢慢打开烟盒盖，生怕钱会弄丢，小心地将钱递到刘军华手中。看得出，罗细苟的举止对刘军华充满敬仰之意。
　　 离开罗细苟家前，刘军华鼓励他好好干，只要人勤快，生活就一定会好起来。
　　 还没到管理处，接到扶贫队员电话，说老屋村的詹家惠考上了章豫师范大学。17个自然村，谁报上困难户的名字，刘军华脑海立马闪现他们家中的情况。詹家惠才几岁时，父亲去世，母亲改嫁，从小和爷爷相依为命。姑娘考上大学很争气，是件开心的事。学费成了问题。刘军华与办事处和管理处商量，几天后为詹家惠筹得助学金2800元。詹家惠拿着钱对刘军华抽泣地说：“我一定好好读书，回报家乡。”
　　 夜已深，忙碌一天的刘军华看完熟睡的两个儿子，脑海反复回想近期所接触的贫困户，眼前浮现一张张站在在门口朝他期许的面孔，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天刚亮，刘军华的手机骤然响起。“刘书记，不好意思，我那孙子昨晚守鸭圈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得厉害吗？我马上到。”没等詹老爷子的话说完，刘军华心急火燎地冲出家门。
　　 因为鸭子数量多，担心弄丢，詹炜心疼爷爷年岁已高，提出晚上由他来守鸭圈。老爷子一大早去换詹炜回家休息，发现孙子的胳膊肘摔坏，情急之下打了刘军华电话。刘军华赶到鸭圈仔细看了看詹炜的伤处说：“不碍事，摔破了皮，回家用盐水先擦擦，我去医院开些消炎药就会好。”詹炜望着眼前的这位刘书记，他多像自己的妈妈呀！
　　 刘军华的妻子在社区工作，平时也很忙，三岁的小儿子去幼儿园的接送常常委托亲朋。刘军华时常早出晚归，出门上班的时候，小儿子还在睡；晚上回家的时候，小儿子已入睡。看似见面确又好像未见面。有一阵子小儿子看见他都哭，原来是他被太阳晒黑了，让孩子不敢相认了。想到这些，刘军华深感愧疚。好在妻子理解他，每次接到贫困户的电话，他又一阵风地跑出家门。当地人都称刘军华为“黑人书记”。
　　
　　 三
　　 听说詹炜养的鸭子出了状况，刘军华心急如焚地赶到鸭场。詹炜的爷爷说鸭子不长个，产蛋率不高，600只鸭子要吃掉不少玉米和蔬菜。“老爷子，别急。什么原因造成的？咱们一起想想办法。”刘军华安慰着说，其实心里比谁都急。如果养鸭失败，不但钱打了水漂，更重要的是让本已身残的詹炜打碎了向往美好生活的梦想。“估计是水质不好，要不换个水域试试？”“老爷子，这没问题，包我身上。”听见老爷子这么说，刘军华终于缓舒了口气。
　　 几个月后，在通往铁坡里村的一处老桥上，刘军华戴着草帽站在桥上看见几百子鸭子浩浩荡荡从鸭舍一摇一摆地跑出来，一只只扑腾地跳到河里，好不快活。“老爷子，詹炜，鸭子长得好吧，产蛋率行吧。”刘军华冲桥下喊。“谢谢刘书记，好着呢！每天至少下蛋200多个，有时更多呢。”詹炜的爷爷乐呵呵地朝他挥手说。“刘书记，你看，你看。”不爱说话的詹炜两手各拿一个鸭蛋从鸭舍一瘸一拐地走出，冲他一个劲地嚷嚷，笑容灿烂。刘军华的眼圈情不自禁湿了。
　　 老桥下清纯的水流一路奔腾，一群群鸭子在水中奋力地拍打着翅膀，扬起无数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透亮。
　　 今年的二月初，突如其来的疫情搅乱了生活的平静。东陂管理处所辖的17个自然村的贫困户的生活再一次在风口浪尖飘摇。
　　 没等刘军华的手机被打爆，他早已坐立不安。必须想办法把贫困户手里滞留的农副产品卖出去，这是他们的希望和生活出路啊！刘军华还有一个身份，是他所居住的孔目江一号小区志愿者服务队队长。小区居住了近万人，他们每天也要蔬菜蛋禽的供应啊！这不就是一个大市场嘛。刘军华把想法告诉服务队，大家都说是件一举两得的好办法。既解决了小区居民不便出行买菜的难题，又使贫困户的农产品不滞销。怎么卖？谁来负责卖？问题又来了。刘军华灵机一动：让贫困户将农产品分类打包按斤装好，标好价格，扫农户主二维码用微信支付。一时间，小区的买卖异常火爆。詹海珠的300多斤芋头两天卖完。詹炜的鸭蛋卖了不少。罗细苟的蔬菜没有烂在地里……这一切的上门收购事情都是由刘军华具体负责，实现了“无人菜摊”，避免了人群交叉感染。贫困户再一次感受到人间温暖，幸福的泪水抹去内心的阴霾。
　　 东陂人喜欢爱上了这个“黑人书记”。
　　
　　 四
　　 今年的6月，全国经济逐步复苏，“地摊经济”给每座城市带来久违的喧闹，大街小巷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
　　 詹炜最近有件烦心事：每天鸭子产蛋400多个，卖不出，过了保鲜期只能白白扔掉，这可是血汗钱啊。刘军华了解到这一情况后，立即和管理处的扶贫干部一起想办法找销路。跑食堂，找饭店，走小区居，奔菜场……想尽一切办法将詹炜存留的鸭蛋卖完。
　　 6月底的一天，刘军华来到詹炜家中。“詹炜，你跟我一起去暨阳练摆摊吧。”这是刘军华为锻炼詹炜的社会适应能力“故意”这么做的。没想到詹炜立即爽快地答应，开心地说：“有刘书记带着我，我不怕。”
　　 一同前往的还有好几位贫困户，找到摊点，布好摊位，事先录制好的小喇叭发出清脆的声音：“城东办扶贫产品，价格实惠品质优。”喇叭声吸引了不少过往市民驻步问价与购买。扶贫干部卖力地吆喝。“詹炜，你的鸭蛋多少钱一斤？‘鸭司令’要为你的‘鸭战士’做好广告啊！”刘军华有意调侃对他说。詹炜定了定神，忽然大声喊道：“正宗土鸭蛋，只卖7块钱1斤。”顷刻间，刘军华仿佛看到詹炜的脸上没有了忧愁，一个满脸阳光充满快乐的青年在乐观地微笑。“正宗爱心土鸭蛋啰，大家快来放心买呀。”或许是被詹炜的笑容打动，或许是为扶贫道路上点点滴滴地付出所感悟，刘军华喊出了他发自肺腑的声音……
　　 临近傍晚，詹炜和其他贫困户的农副产品全部卖完。
　　 刘军华请詹炜到餐馆吃饭。看见詹炜狼吞虎咽吃饭吃菜的样子，刘军华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愈发觉得扶贫工作不光是使命和责任，更是新时代伟大地召唤。扶贫攻坚，一往无前。
　　 不久前的双休日，笔者一大早搭乘的士去了一趟东陂管理处，对扶贫第一书记刘军华进行了解。他头戴草帽，皮肤黝黑，身材魁梧。他正忙矮岭拆迁工作，从工地满头大汗赶来跟我握手说。我简单地说明来意，说：“早就听说城东有位扶贫的‘黑人书记’，今天我来学习。”他说自己没做什么工作，都是扶贫站的领导和同事共同努力的结果。随后，他说带我去贫困户家中走走。才有了詹炜和他爷爷、罗细苟对刘军华的评价。他们向我娓娓道来，才有了文中描述的那一幕幕。不爱说话的詹炜，当谈到摆摊时，他激动地起身夸刘书记好，比亲人还要好。詹炜的爷爷告诉我说，现在家里摘了穷帽，我那孙子变了许多，更爱笑了。为了让我们脱贫，都记不得刘书记来了我家多少趟。他还自己掏钱给附近的贫困户送米送油，买生活用品。
　　 中午，刘军华带我去看了詹炜的养鸭场，站在老桥上我问他:“刘书记，今后的扶贫和脱贫工作方向是什么？”他思考了一会儿，压了压帽沿，手扶桥栏意味深长地说：“说句心里话，脱贫要有产业，扶贫还要扶志。当前一部分的贫困户在思想上还不够跟进，只有在思想上彻底扭转改变，他们才能在以后的生活中自食其力，才能不返贫，生活质量才能真正改善。”“刘书记，你们快看啊!”詹炜靠着鸭舍的门，一手拿着圆滚滚的鸭蛋，一手指向天空，冲我们大喊。
　　 站在桥面放眼望去，一望无垠绿油油的庄稼地里有人在挥锄干活。碧空万里，耀眼夺目的阳光下，一只领头的白鹭展开硕大的翅膀正带着一大群白鹭排着整齐划一的队形向远方的高山奋飞。
　　 “石头石头，快开门……”这是神话，真正打开幸福之门的是，这个时代的那些扶贫带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