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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宁静•新】精明(散文)


作者:浩渺若尘 探花,13336.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960发表时间:2020-08-15 22:58:31

初见精明,是在一内科(消化内科)病房。
   新兵信多,老兵病多。凡来住院的老兵,都是以“浅表性胃炎”收入,精明也不例外。不同的是,精明虽是老兵,他的信也多。
   我看人脸盲,无辨认能力。对名字和声音,却有超强的记忆。看到床头牌上“精明”二字,我抬眼看到一位傻大个,浓眉小眼单眼皮,高挺鼻梁厚嘴唇,肌肉发达的倒三角体型,却配上一张白色的脸,不太相称。他坐在床头,手里拿着刚铺开又折叠的信,对查房的我憨憨地一笑,瞬间感觉浪费精明之意。
   这家部队医院坐落在山村的小镇上,绿树成荫,鸟雀成窝。高大的香樟树在空中搭成帐篷,把住院楼外的天地分成帐篷顶上的天空、帐篷内的地,唯独有一间病房,正对“同位素检验室”,香樟树帐篷撇开,精明就住在这间。
   精明不用做其他治疗,每天口服三顿药。白天闲着无事,他会帮忙其他家属推病人检查或治疗;或是帮护理员拖地搞卫生;有时会在我抢救病人的门前,隔着玻璃观望。精明生龙活虎,不是有病之人,纯粹是为偷懒来住院疗养。对于如此贪图享受之人,我嗤之以鼻,从没正眼瞧过他。
   那天中午,精明闲着没事,从窗口望向同位素室。见有人担着一担煤,从一架手扶梯爬上去,倒到围墙外,又从容地返回再担。第二次从梯子上往围墙外倒煤时,精明忽然像一头狮子,飞速冲向同位素室,抓住小偷,并要求把围墙外的煤,运回医院。
   小偷是医院邻村的老赖,惯犯。他好吃懒做,家里一穷二白。
   老赖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要赔钱没有,要人你抓去就是!抓了他总不能让他饿死,还要管吃管住,他最想要的就是有吃不用做。
   精明不管这些。他挑起箢箕,从医院大门口出去,绕围墙两公里,硬是把老赖偷的煤,分几次挑回医院。许多人都笑精明太傻,犯不着与老赖较真。
   “能否帮我消毒一下伤口?”要麻烦我,精明有点不好意思。
   伤口不是在掌心,而是在小鱼际,这位傻大兵一定是用手捧起地上的煤炭。
   “你的手比煤炭值钱,医院这么大,丢了一点煤,又不是黄金珠宝贵重物品,你何必较真追回?还把手划伤。”我一边清洗一边说。
   “与老赖这人一定要较真,才会让他知难而退,不然他又会厚脸皮来偷。以为他是爷,其他人都是孙子,都怕他。”精明痛得呲牙裂嘴,倒吸一口凉气,“医院的物品,如果这样被偷无人管,日积月累,医院物资必将空出大窟窿。”
   我是俗人,与大众想法一致,从没想过长远,认为精明太傻,才做傻事追回煤炭。经他这么一说,忽然发现全新的精明,也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
   门诊大厅通往后面住院部一条长廊。红色的实木地板,朱赤的廊柱,飞檐翘角,扶栏上雕刻着实木狮子。
   从门诊大厅上二楼,我节律清脆的脚步声从长廊的一端响起,精明便站在一内科的门口,迎来我上班。下班我走出科室,精明的目光在科室门口恭送。我仔细品读回味过,那眼神里没有暧昧,只有憨厚的纯粹的情。
   我与傻大兵精明成了好朋友,从交谈中得知一些情况。
   一星期前,洪魔肆虐三湘大地,母亲河湘江水位超警界线,东阳渡地段河水漫堤。上级指示,调派驻耒部队参加护堤,精明申请参加。他带领全班战士,身着安全衣,冒着烈日,站在混浊的江水中,誓与江堤共存亡。累了,靠在河岸柳树下歇一会;困了,换班眠于河旁的晓云中学大门口的水泥坪。精明是个活动扳手,每下一名战士,都是他顶上。
   众志成城,洪水褪去。高度紧张,高强度工作,苦战一星期的精明,还没脱下安全服,吐了一口鲜血,一头栽倒在地。
   精明被急送医院。他不去医院!洪水褪后,百业待兴,他着急地向连长请求,参加灾区建设。连长命令精明,必须休息治病,治好才回连队。连长亲自办理住院手续,精明便住到一内科。
   “我倒以为你是‘老兵病多’。可是又奇怪,你怎么又像新兵,那么多信?”我充满好奇。
   “不告诉你,等你做我女朋友,我就把信交给你!”精明一脸坏笑,怎么不像傻大兵了?
   精明与我成了好朋友。我值班的后半夜,他会陪着我,我忙碌,他就默默地等着;我闲了,他或讲故事,或教我唱歌。精明压低声音,一句一句教我唱谭咏麟的《沉默是金》,卷着舌头,捏着嗓子唱《情缘如梦》。
   精明面色渐好。那天,我和同事去逛街,精明毛遂自荐,为我们当搬运工。一路欢笑,忘时购物,直到最后的公交已走。我们仨等搭上路过的农用车回去,同在路边候车还有两位菜农。
   他们放下卖菜设备,拿出扁担架在菜篮上,坐在路灯下,一角一元地数着一天的收入。我挽着同事,环视四周,错过末班车的人真多,又来了几位高个子候车人。
   一位胖高个子拍拍戴草帽的菜农,示意他到路边的竹林。一高一矮走向二米远的柿竹下,直走到路灯画出的墨竹图。几分钟后,草帽菜农回到路灯下,脸色比路灯的光更晃白,胖高个一伙人,另一位黑肌肉出马,拍拍另一位菜农。
   “不好,这伙人抢劫菜农。”精明压低声音对我俩说。
   我和同事瞬间躲到精明的身后,拉着他后背的衣襟,瑟瑟发抖。
   “你俩别怕,不要拉着我,站在路灯照亮的地方。我准备冲上去,保护菜农的血汗钱。”精明掰开我俩的手,“我是军人,这就是天性。”
   说完就冲到竹林下。远远望见几个人纠缠在一起,过一阵子,竹林下出来两人,走向我和同事。
   我尖叫着,与同事挣扎那两人的挟持。精明扶着右臂一直滴血,走了出来。精明分神受伤,他也妥协,不把小偷送派出所。
   “右手臂皮肤软组织撕裂伤;肌腱损伤。”
   骨科诊断出来,清创缝合后,打上石膏,禁止运动。
   精明满脸羞愧地对我说:“若不是你尖叫吓我,我怎么会受伤?一个军人对付不了小流氓,太丢脸。”
   “你是一对三,寡不敌众,不丢人。”
   “不过,要麻烦你替我帮忙。不过,你帮我完成一个特殊的任务。”精明拿出一叠信件交给我。
   原来,这是两个精明资助上学的孩子,每星期给他们一封信,每个月汇款给他们。
   精明住院快两个月。他脸色的苍白,似乎被艳阳晒得红润起来。八十年代末期,交流主要靠写信,精明想留地址给我,又担心我马大哈会弄丢,便送给我一个粉红色的日记本,封面是一盆淡雅素洁的水仙,扉页写着他的地址。
   “你生于七月水仙花开的季节。你就是水中仙子,只可远观,不可近触。”
   瞬间,水仙花上的露珠,纷纷滴落在我心头。
    岁月如沙,时光溜走。九八年的夏天,洪魔又一次来袭,全国29个省市遭受洪涝灾害,其中我的家乡湖南和江西、湖北、黑龙江四个省是重灾区。看着“誓与江堤共存亡”的横幅标语;又见到“人在堤在”的生死牌和签名,抗灾年轻的战士因过劳而心衰倒下。死者已倒下,生者的他们,用身躯筑成人墙,抵挡洪水来袭;用脊背连成人桥,化天堑为坦途;水泡发立于水中的双脚,堵住江堤决口;用晒得起泡的阔背,遮住炙热的太阳!满身的泥巴,饭没吃完就睡着。
   电视里的绿军装,让我想起了分别已八年之久的精明。
   精明的家乡华容县是重灾区。每天我都会在电视上关注灾情,不愿放过灾区新闻的每一个镜头,希望能看到熟悉的身影!每当看到解放军官兵、武警战士、退伍老兵等都在参加救灾的画面,总希望那统一服装的背影转过脸是精明。精明一定在抗灾第一线,舍生忘死地在保护人民、保护家园。
   而今,洪魔再次肆虐神州大地。我又想起精明,往事点点滴滴,越发清晰。提笔写下此文,献给中国人民解放军,献给分别三十年的好朋友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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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优美的人物散文。文中的主角精明是一位老兵,“我”是部队医院的一位医生。从开始见到精明的第一眼开始,认为是个傻大兵,以老兵病多来衡量,他这老兵却信也多。通过老赖偷煤后,精明的较真和执着,改变了“我”对他的看法,渐渐拉近两人的距,成了好朋友,知道得病住院的经历。就在精明快出院回连队时,又一次见义勇为受伤,不得不委托“我”替他回复汇款给两个资助的孩子。精明与“我”分别之后,失去联系,每当看到抗灾时战士的身影,都会想起精明。这篇文章先抑后扬,开篇便埋下伏笔,再层层抽丝剥茧,抖露真相,结尾触景生情回忆往事。一篇人物佳作,推荐文友共赏,也希望精明与作者早日联系上。【编辑:子骞】【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00821000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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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子骞        2020-08-15 23:06:09
  真情实感,凝结成文,欣赏拜读,推荐共赏!
回复1 楼        文友:浩渺若尘        2020-08-16 00:38:52
  感谢子骞辛苦缠着,辛苦了
2 楼        文友:浩渺若尘        2020-08-16 00:38:04
  叶精明,湖南省华容县团州乡团州村 。
   若你见到文章,请与罗宁联系,微信 luxy20060621 若尘联系
浩渺若尘
3 楼        文友:淡泊宁静社        2020-08-16 08:14:07
   佳作,已向江山精品审核组申报!
淡泊宁静社
回复3 楼        文友:浩渺若尘        2020-08-26 21:15:28
  谢谢
4 楼        文友:林间风吟        2020-08-16 13:04:07
  欣赏社长又一佳作,一篇暖暖的、充满正能量、让人感动的记人散文,哪有什么岁月静好,那是有无数像精明一样无私奉献的人在替我们守护、替我们负重前行,像精明致敬!向社长学习!
回复4 楼        文友:浩渺若尘        2020-08-26 21:15:09
  感谢风吟来访和留言鼓励!谢谢,问好
5 楼        文友:宇蓝        2020-08-17 20:35:36
  社长笔下的精明实在是一位难得的好人,他为了挽回医院的公共财物费心劳力。为了抗洪更是筋疲力尽,完全奉献了自己。精明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希望社长会重拾故友。开心快乐。
回复5 楼        文友:浩渺若尘        2020-08-26 21:14:42
  感谢宇蓝来访和留言鼓励!谢谢,问好
6 楼        文友:想飞的企鹅        2020-08-23 20:17:39
  真情实感。给精明敬礼,为老师点赞。
告诉你多少次了,1+1=3,怎么还成天2、2、2的?能不能长点儿心?
回复6 楼        文友:浩渺若尘        2020-08-26 21:13:45
  感谢企鹅来访和留言鼓励,谢谢企鹅,问好
回复6 楼        文友:浩渺若尘        2021-05-12 16:39:27
  感谢企鹅副社来访和留言,谢谢
7 楼        文友:小鹿纯子        2021-05-12 09:55:26
  人物性格鲜明,可读性强,喜欢!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回复7 楼        文友:浩渺若尘        2021-05-12 16:40:49
  感谢美才女来访和留言,谢谢,欢迎来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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