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搬到这幢老旧小区已有三个月了。
　　 她住在阴湿的底楼。这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建筑，没有院墙，门外仅一条窄窄的小巷，曲折通往小区的主干道。
　　 一个阴冷的秋，天色已暗，女人加班回来，走到巷口不慎趔了脚，她扶着墙艰难站起，就着昏黄的路灯，发现水泥路面的缝隙里，突然冒出一颗尖尖的小树苗。她本想揪了拔起，可手一软，决意放它一条生路，不过食指长而已，反正也活不过冬天。女人近日频繁换工作，她一个外乡人，学历不高，只能在小超市小饭店干点杂活，早出晚归疲惫不堪。
　　 秋去冬来，女人又失业了。
　　 她领回薄薄的薪水，闷闷地在屋子外收衣服，一低头，讶异地发现，那棵树苗竟然还活着，在冬天的暖日下舒展着身姿，自在惬意。女人弯下腰细细地端详，心存怜悯地苦笑：“就算这样，夹缝里的树，又能长多高呢？”
　　 她来自偏僻的乡村，一个人在城市打拼，辗转流离，处处碰壁，没有朋友，没有钱，她也在夹缝里生长着呢。
　　 她不看好自己，也不看好这棵树。
　　 翌年，一晃到了春天，女人却生了一场病，痊愈时，人瘦了许多。她又想起了那棵树，开门看向路边，蹲下身，树苗长高树干长粗了，生生地将窄窄的缝隙掰成一个碗大的口子。女人喃喃地感叹了几句。生平第一次，她给树苗浇了水。水声滋滋，流进小树的心脉。她用手摩挲着嫩嫩的叶子，如同慰藉自己孤单的身体。而后，女人振作精神，没有及时找工作，而是报了一个会计培训班。
　　 三个月后，她被一家大型超市聘为仓库管理，春去秋来，女人提升了职位，薪水涨了不少。每次出门，每次回来，她总感觉小树在默默凝望自己，在这个清冷的世界里，她们是彼此的分身，心有灵犀。
　　 几天后，女人回了一趟老家，再返回城，发现她的树消失了。她瞪大了眼，门前一片狼藉，为了埋设下水管道，路面刚被挖掘机撬开过，到处都是泥渍。
　　 女人失魂落魄，树呢，树到哪里去了？
　　 她找到工程队，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戴着红色安全帽，一脸的不屑：“那是你的树？长在路边，都是野树！都要顾及什么花呀树的，我这工程还做不做？”
　　 女人争执不到理由，噙着泪。终于，她在垃圾堆里寻到了那棵已经生长了两米的树。树根被利器折断，青白的根须在黑色的污秽里异常触目。
　　 后来，女人应聘入一家大公司，搬离了小区，工作更忙了，和客户交流，她的微信头像，永远是一棵坚韧的樟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