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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八一】雪葬(小说)


作者:高生龙 布衣,269.8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168发表时间:2020-08-24 16:18:21

【八一】雪葬(小说)
   十月寒风还疾驰在路上,这里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
   湿滑的泥地,走在上面一不小心就会被摔倒。雪急速地消融,地气还没有完全的凉下来。
   再有不到半月的时间,秀兰的弟弟或是妹妹就要出生了。秀兰她妈走起路来已经相当地吃力,只有天气上好的时候挺着肚子在院子里转悠一小会。
   秀兰还没到放学的时间。
   秀兰她爹应该到来的时候了,出去几个月把家甩给了秀兰,许多事情靠这孩子是没法独立完成的。
   雪地的阳光闪动着碎金,很刺眼。一只庄子上的老狗晃动着尾巴,在积雪上来回走动,时不时地看看每一天秀兰回来的路。
   突然屋内发出刺耳的尖叫,秀兰她妈一手扶着炕沿,一手捂着肚子,白土地面已经湿了好大一块。
   原本寂静的村庄在这一声声尖叫里显得格外静,秀兰家是独庄院,这生命出生时的哭啼似乎唤不醒一个庄人。
  
   二
   “起开,让我来两把。你们这一块一块的要到什么时候。来点大的,不够把我这车煤压上。”秀兰她爹将一整车的块煤妥妥地停在那间小屋的门前。
   “赶紧回,这雪还要下的,你老婆不是快生了吗?”
   “还远着呢,先让我来上两把。”
   洗牌,发牌,一圈接着一圈,这里烟雾缭绕。那些被金钱腐蚀的面孔在暗弱的灯光里狰狞。
   “上财!”几个人围着秀兰她爹要他付钱。
   “好,这把先欠着,下一把必须给的。”
   “来,要不要翻倍?”
   秀兰她爹瞪大了眼睛,涨得通红的脸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
   “要,再加!”
   他们把筹码提高到了一次就能让一个人输个精光。房子里的气氛很浓重。秀兰她爹瞄了一眼手里的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把门外的车和煤也押了进去……
  
   三
   秀兰还没等下课铃响,就飞奔出了教室,一口气跑回了家。
   秀兰她妈倒在血泊中晕迷不醒,婴儿在地上大声地哭叫。一个十岁的孩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被眼前的一切吓得目瞪口呆。哭有用吗?立即转身去叫最近的邻居,直到庄人们赶来救母亲。
   几个大婶笨手笨脚地把孩子和大人安顿妥当,又忙着去叫村上的村医,还好屋子里的炉火有一些气息。要不这婴儿早就被冻坏了。秀兰给妈妈喂了糖水,在一旁摸着弟弟可爱的小脚丫子,冷风从墙角的每一处袭来,火炕的温度在一点点地下降,直到星月升起,黑夜加深。
   夜里,秀兰有好几次起来给妈妈倒水,给火炉加煤,有好几次去庄门外看父亲有没有回来。冰冷刺穿着秀兰单薄的衣襟,远山下的几颗星子闪烁着,她多么希望弟弟睁开眼时,也会闪动出同样的光芒。
  
   四
   秀兰她爹红着两个雪球似的眼睛,步行在回家的山路上。昨夜,他除了自己的衣服,其他都输在了那个场子里。几个月的辛苦,加上车。车还是借了好多钱买回来的,他的心还没有死,还在惦记着一切。回来的路上,他始终想着怎么才能把那些捞回来。
   山风再次穿过沟壑、杨树枝,门道里乱七八糟地堆放着各种杂物,当秀兰她爹一只脚跨进门时,他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婴儿的哭泣声。
   “是男孩!”他的第一反应,赶紧加速冲进屋内。
   秀兰她妈显得极度憔悴,只是用目光责备孩子她爹,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秀兰她爹坐在婴儿的旁边,仅有的温柔涌了出来,那泪水带着酸涩、痛苦、喜悦。抱着孩子舍不得放下一刻,给了几句安慰的话语给妻子后,赶紧收拾起了屋内的一切。
   屋外的风又一次狂吼了起来,落叶在空气里打转,胡乱地飞舞着。炉火马上要熄灭的样子,秀兰她爹跑到角房取煤时,才发现只剩下不多的一些煤渣堆放在墙角。他抹了一把酸楚的鼻子,拿了两根柴火走了出来。桌子上的碗里几颗米粒还残存着,旁边一块生霉的馍只动了一小部分,安静地摆放在哪里。
   秀兰上了一节课后便收拾书包跑出了教室,操场上孩子们你追我赶,等向老师请完假,上课铃再一次地响起了。她顾不上那么多,径直向家的方向跑去。
   第一眼看到父亲,她还是笑了。
   张家的狗叫了一夜,那叫声直对着这家独院。秀兰她爹怎么都没有睡意,几次起来翻腾着家里的各个抽屉,有好几次惊醒了睡熟的婴儿。秀兰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只是没有去问她爹要干嘛。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将要有抛弃她们的可能性。
  
   五
   输掉车子、煤和几月工资这件事在时光中渐渐淡了下来。秀兰她爹一直在家敷衍照顾着孩子她们。他的内心丝毫没有改变一些念头,只是一再地演着、掩饰着。
   那一天,钢蛋来说了许多悄悄话后就走了。
   近些天一辆面包车常停在河岸边的小树林边,时常有两个怪异的男女进进出出。大冷天的裹着黄大衣,看不到有什么东西可买,有一些庄子上闲散的男人也会常出入这辆车。他们的表情极其复杂,时而欢喜、时而痛苦。
   钢蛋好像连续几夜没睡了,刺着头发从面包车上出来走到河边。半眯着眼睛撒了一泡尿,半个脚面湿透了还冒着雾气,他似乎没一点察觉,提了裤子又回到了车里。
   “怎么付?你这输了好多了。”那个女人一再地催问。
   “我卡上有。”钢蛋很不屑地回答。
   “那就刷到POS机上。”女人窃喜。
   期间,车子会消失几天,也会换个地方。
   钢蛋把去年卖苗木的钱全砸在了里面,人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老是在秀兰她爹和面包车间来往。
   季节越来越深了,雪一场接着一场。
   近些年,苗木种植在这个地方悄悄火了起来。云杉的价格一年比一年上涨得快,缺地对许多种植苗木户来说成了问题。能租一些好的水地,投入一定量的资金,不到一两年就会有很大一批的收入。还未到开春,盘算好一些的人们已经开始争着收购好的水地。
  
   六
   当地的苗木种植已经初见规模,收益早的人家已经盖起了二层小洋楼,买了小轿车。机遇鲜亮地摆放在每一个尝到甜头的人面前。
   马家奶奶是庄子上拥有水地较多的人,她孤身一人,并没有能力去经营种植苗木。因此,庄子上的好多经营户都盯着她。由于老人生性孤僻,很难打交道,也没有人能够轻易打动老人的心。
   钢蛋连续几次找到秀兰她爹,想通过他和马家奶奶的一点亲戚关系,能租下那些肥沃的田地。他俩也不止一次地登门拜访马家奶奶。闲暇时间,钢蛋给老人劈了好多的柴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牛圈门口。秀兰她爹也是忙前跑后,帮老人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在不断的讨好和关照下,老人终于答应开春雪化时,将自家的水田租给秀兰她爹。
   但,这个出租是有条件的。老人是希望秀兰她爹能够抚养她,且养老送终,到时那些水田就归秀兰家。
   一连几个月,秀兰一家除了自家的事,还要特别周全地照顾马家奶奶。不过,伺候马家奶奶并不简单。这一天,马家奶奶执拗的脾气又一次发威了……
   “难吃死了,你这是喂猪吗?”
   “你们这是在欺负我,我这么老了,吃点好的,难道还要看你们脸色吗?”
   “滚,把我的地还回来!不想指望你们!”
   老人的要求尖酸而刻薄,骂起人来,根本不会考虑被骂人的感受,什么难听的话,都能从她的嘴里骂出来。秀兰就有好几次,是被她从家里赶了出来的。或许,马家奶奶是把秀兰一家人当自己的儿女,说话从不客气,也从不见外吧!
   这一次,挨骂的是秀兰她妈。清早起来,她去帮马老奶奶扫完庭院,之后便煮了两个鸡蛋。小儿子一直因为营养不良,整夜地哭闹,让秀兰妈筋疲力竭。看着消瘦下来的孩子,她的心里不是滋味。鸡蛋熟了,秀兰妈想给自己带一个,好让自己吃了多一些奶水。没想到,这个想法瞬间带来了一顿埋怨。
   “难怪我的鸡蛋完得这么快,全让你给吃了。”马家奶奶不停地抱怨着。
   从清早一直没停地抱怨,这怨声很快就传到了秀兰她爹的耳朵里,也传遍了整个庄子。更夸张的是,马家奶奶一连几天说自己全身不舒服,不是这个痛,就是那个痛。那满嘴的脏话,骂得这秀兰一家人都没法接触她。
   “骗子”“轴世宝”“瓜人”……
   “你们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就是不死!死了,好便宜你们啊……”马家奶奶越骂越是起劲,骂得全庄人都觉得秀兰一家人有愧于她,对她有不良的阴谋。
  
   七
   钢蛋输了钱,整天和一起干过生意的小老板混在一起。他是想方设法弄点本钱,又想着捞回那些钱。于是,他见人就说,马家奶奶的水地全租给了他和秀兰她爹,等到来年种上云杉,肯定大发一把,到那时就会翻身了。他不时地吹嘘着自己不成熟的见解,又时不时地混几场小酒喝喝,隔三差五地带一些好吃的去孝敬给马家奶奶。就是他爹娘在世时,也没见过他如此孝顺过。
   租地的事情,风放得越来越大……
   面包车的女人似乎对钢蛋有了兴趣,不择时地给钢蛋一点好处。天冷的日子里,她约钢蛋带一些人直接到马家奶奶家,又从各处约来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肆无忌惮地在那设场子。
   马家奶奶,人终归是老了,哪里知道他们在干些什么。一个人孤苦的过日子,突然来了些人,她还觉得能陪自己消磨些时光呢!
   这场子,三五天就会有一次,屋里屋外弄得乌烟瘴气,这可苦了秀兰她妈。
   有段时间,不知怎么回事,钢蛋和面包车女人都失踪了。他们临走之前,和秀兰爹捣鼓了些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从那以后的几天,秀兰她爹显得很阔绰,要比平日里有钱的多。而且,他对马家老奶奶,不但不记仇,反而更献殷勤。
   于是,庄人们都说钢蛋“上路”了。之后,面包车的女人也是很少再来,即便是来了,也只看见她一人和秀兰她爹匆匆说些什么后,就走了。
  
   八
   大河冰开始融化了,水势一天比一天猛。马家奶奶常拉着那头癫了的牛在河边转悠,有几次险些被涨起的河水给冲走。
   这一天,秀兰她爹拴好牛,做了晚饭,给马家奶奶送去吃。
   暮色苍茫,地气还未回暖,不知是什么原因,秀兰她爹和马家奶奶吵了起来。声音不是很大,但问题似乎没有解决。年前,钢蛋劈好的柴火用剩下了一半,其它的都整齐地码在那里。秀兰她爹一边去取些柴火,一边在嘴里不停地叨唠着什么。马家奶奶拿了个火棍从屋子里撵了出来,还没等秀兰她爹转身就顺着向头顶敲去。马家奶奶,虽然已经年迈,但那力量足以让一个大汉头破血流。
   夜色很浓,所有的东西都凝固了,几根柴火凌乱地摆在地上……
   接连下了几天的雨雪,大河水汹涌着奔流而下,泥浆和冰块夹杂其中,人们都围在家里悄无声息。地面被雪水冲刷了一次又一次,巷道里被几家未圈起的家禽踩得乱七八糟,每一个庄户门都关闭得严严实实。
   雨水过后,秀兰她爹好几天没过门。
   庄人们都开始盘算着下地干活,谁都没有在意过马家奶奶,只是感觉近些天庄子上很怪异。连续好几天了,一辆警车老是停在离庄子不远的地方。人们纷纷议论,钢蛋是不是在外地出什么事了,也有人猜疑是不是不久前的那辆面包车;有人说,钢蛋接走了;有人说,他病了在家休息呢;还有人猜疑,是不是被大河的水给冲走了……
   “牛和人都没见过!”人群里有人说着。
   “趟求掉了!一天拉着个老牛河边里乱溜。”
   “这会,那几个赌博的人,惨了!”
   人们私下里议论纷纷,但就是看不到马家奶奶的身影。
   秀兰她妈这几日孩子感冒,也没去看马家奶奶。突然,她寻思着这事情有点不对……
   没过几天,警察开始挨家挨户地询问马家奶奶,人们全然不知。只有几家邻近的人说,前些天还看见马家奶奶拉个牛在河边晃荡。后来,以为钢蛋接走了,但也没见过钢蛋本人。
   也不知什么时候,秀兰她妈带着秀兰和她的弟弟悄悄地离开了村庄。
   又是一年大雪纷飞的季节,安静的村庄飘起了洁白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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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以雪天的村庄为背景,并以雪地景象串联全文。文章开篇描述了秀兰妈临产前的艰难,她盼着秀兰放学回家;同一时刻,离家几个月的秀兰爹却洒脱地玩着牌,也赌红了眼。秀兰的弟弟出生了,秀兰妈倒在血泊中晕迷不醒,婴儿在地上大声的哭叫,十岁的秀兰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被吓得目瞪口呆,好在找来了街坊邻居的帮忙。此时,秀兰爹赌光了所有的辛苦费,不得不回家了。然而,回家的秀兰爹却一直敷衍着家里的事,这让秀兰妈感觉到了几分危机。进进出出的一辆面包车,闲散的男人,多变的表情,又让这个村庄多了一层迷雾。之后,村庄发生了一系列的怪事。钢蛋哪里去了?马家奶奶怎么消失了?警察来了,不久秀兰一家却离开了村庄。大雪,可以覆盖一些真相,但改变不了当事人的最终结局。种种谜团,皆因秀兰她爹而起,是这个赌徒葬送了自己的家庭,也葬送了他的亲朋好友,并最终葬送了自己的赌徒人生。小说采用多视角、多镜头层层推进,如同欣赏一部乡土电影,精彩呈现,重点反映了赌博对人性的撕裂和对家庭的危害。其整体,构思巧妙,一明一暗,含而不露,跌宕起伏,引人入胜。问候作者,感谢赐稿,推荐共赏。【编辑:墨林】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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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墨林        2020-08-24 16:24:21
  小说构思巧妙,一明一暗,含而不露,跌宕起伏,引人入胜。感谢赐稿八一文学,祝创作愉快!
墨林
2 楼        文友:黄金珊瑚        2020-08-25 13:40:25
  一场雪,雪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一场赌博,输掉的不仅仅是金钱,还有家庭,还有人生。好小说,欣赏学习了。感谢老师赐稿八一社团,期待更多精彩。祝老师创作愉快。
生活,一半烟火,一半清欢。 人生,一半清醒,一半释怀。 ——杨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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