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泰山脚下的我，每天清晨起来，站在面对泰山的五楼窗前，放眼眺望，只要天气晴朗，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南天门下的十八盘。十八盘在浓郁苍翠的大峡谷里，犹如天空飘落下的一条长长的白色丝带，宛转悠扬；又似长龙飞天，气势恢宏。
　　 十八盘有着太多的故事和传奇，也曾留下过我的足迹和影子。我试图复原我所知道的十八盘，重温那段曾经的美好记忆。
　　
　　 一
　　 十八盘通俗说来，就是南天门下紧密相连的那段陡峭的盘山路。十八盘的起始位置在哪里呢？我们不妨先了解一下。
　　 据文字记载，十八盘在对松山北，高阜之上。双崖夹道，旧称云门，今名开山，十八盘自此而始。开山北为龙门，旧有龙门坊，后毁。西岩有清道光年间魏祥摹刻狂草“龙门”大字。坊址东为大龙峪。前为新盘口。新盘口北两山陡立，东为飞龙岩，西为翔凤岭，中有一线天，名曰石壁谷。谷中上有南天门，下有升仙坊，由十八段盘路相连。从对松山谷底至南天门的盘路统称为“十八盘”。是泰山登山盘路中最险要的一段，共有石阶1633级，是泰山的主要标志之一。
　　 如果站在十八盘起始位置，抬头瞭望，南天门恰处于谷口，仰视天门，盘路陡绝，似云梯倒挂。石壁谷两侧有“天门长啸”、“层崖空谷”、“天门云梯”、“如登天际”诸石刻。
　　 这里流传着三个十八盘之说。即自开山至龙门为“慢十八”，意思是，这段路是十八盘最“平稳”部分。从龙门至升仙坊为“不紧不慢又十八”，说的是，相比“慢十八”又陡峭了许多。从升仙坊至南天门为“紧十八”。这是比起前两个“十八”最陡的路段。“紧十八”西崖有巨岩悬空，侧影似佛头侧枕，高鼻秃顶，慈颜微笑，名为“迎客佛”。
　　 在泰山一带，曾流传着一句“上山不上山，先拜王灵官”的俗语。这王灵官是泰山神——碧霞元君身边的一名护士武将，手持一条火雷金鞭，传说，十八盘通道就是他一鞭抽出来的。当然，传说就不能当真，这只是对十八盘神秘莫测的善意猜想。
　　 明朝祁承濮曾有一诗描写其景：“拔地五千丈，冲霄十八盘。径丛穷处见，天向隙中观。重累行如画，孤悬峻若竿。生平饶胜具，此日骨犹寒。”可见，十八盘的雄伟壮观之景象。
　　
　　 二
　　 我第一次接触和知道十八盘，是40多年前少年时。家住泰山西麓，那年深秋，与大哥及胡同里的四个兄长，轻装简从，凌晨三点出门，由桃花峪登泰山。这条登山路，说是路，其实并没有正路，只是朝着玉皇顶的方向，在深山老林的树丛缝隙空间，盲目穿行而已。这比起走平路30里，再从岱宗坊登山来说，算是捷径。寻踪迷迹，蜿蜒曲折地爬了6个多小时的荆棘丛林，总算到了玉皇顶。
　　 没想到，天气突变，山顶云雾缭绕，淅淅沥沥，下起了蒙蒙细雨，阵阵寒气袭身而来，直觉浑身瑟瑟发抖。那时的玉皇顶，碧霞祠等殿宇，满目萧条破败，檐角房顶长满了枯草，本来不多的游人，更显沧桑与荒凉。
　　 这次爬山的主要目的，就是按照当地农村风俗，上山给泰山神碧霞元君（俗称泰山老奶奶）烧香磕头，祈福求平安。每人都带着最美好的心愿，在碧霞祠正殿，非常虔诚地给老奶奶叩头许愿，我记不得许什么愿了，但总觉是最美好最满意的。在山上各处庙宇道观大殿，匆匆转悠了不到一个小时。本来准备在山顶吃自带干粮后下山，因耐不住寒冷，有人提议下山，我们便不谋而合地顺着天街直奔南天门，从这里沿盘路而下。
　　 我们站在南天门，环视群山，被遮天盖地的雨雾笼罩着，随风飘动的云雾，不时从身边掠过，仿佛人间天上。现在想来，其实，当时的景色是唯美的，应是难得的仙境般，如梦如幻，只是那时不太懂得欣赏，突如其来的寒气，把大伙的游兴赶跑了，心里只想着赶紧下山。
　　 这时，我第一次见到南天门下的大峡谷，天梯般陡直的盘山路，从邻家大哥春喜那里知道了眼前的这段路叫做十八盘。而且朦朦胧胧地知道，这十八盘俗称：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又十八。由于大都是初次爬泰山，下山也是毫无经验，大哥怀里抱着的从山下带来的西瓜，天冷也无法下口，因下台阶不慎滑倒，西瓜落地，顺石级滚动而下，碎成几瓣，只好望瓜兴叹。
　　 从十八盘下山的人很是寥寥，印象里除了我们五六个人，就是在下山的路上遇见的几个上山送生活用品的挑夫。时过境迁，几十年过去，回忆这次在十八盘下山的感受，除了雨雾天气带来的寒冷，就是十八盘的陡峭和险峻。
　　 现在想来，当时真不记得是怎样从十八盘踯躅而下的。但不虚少年行，第一次感觉世界是很精彩的，很容易发生故事，尤其是想到摔碎了西瓜，让我觉得开心，得失不当回事。
　　
　　 三
　　 第一次爬泰山，可以说，上山匆匆，下山也匆匆，就像是顺路泰山的过客。几年过后，记得我15岁，已上初中，1978年，我们国家改革开放的第一个春天到来了。这一年对外开放的春风吹遍泰山上下。为了发展泰山旅游业，必须全面恢复修建泰山庙宇馆所等景点，重塑泰山形象。那年，凡有劳动能力的泰山人，几乎都有义务，为泰山建设贡献力量。
　　 这是我第二次登泰山，任务是以村为单位，根据自己的能力，往泰山上运建材，包括砖瓦、水泥、沙子、木料等。成年人有的肩挑百十斤，几十斤不等。记得我是打包背了两块砖，十来斤重。
　　 泰山南麓，也就是登泰山的前盘。早晨天不明就赶到登山始发点——岱宗坊。从这里领取任务，有各自村负责人带队，有挑的，有扛的，有抬的，还有肩背的，浩浩荡荡，近10万的登山运输的民工大军，从这里启程。人力之众，气势之大，在我的记忆里，是永远都难得的浩荡画面。
　　 我们沿盘路拾级而上，途径红门宫、万仙楼、斗母宫、经石峪、壶天阁、回马岭、中天门、快活三里、云步桥、五大夫松，再往前便是十八盘了。一路上走走停停，我身上背着的两块砖，越背越沉重，可谓是负重前行。虽是春寒料峭的天气，人们的脸上却溢满了汗水，衣服也被汗水浸透，那时没有一个叫苦喊累，始终保持着高昂的士气和热情。勇于献身，甘于奉献的精神，在这里得到最完美的体现。
　　 站在云门，十八盘的起始位置，抬头向南天门瞭望，整个十八盘上，人流涌动，黑压压的一片，仿佛是飘动着的巨型黑色绸带，从南天门披挂而下。回首山下，就是一条望不到头的黑色长龙。
　　 十八盘虽然最险要，最终还是凭着顽强与毅力，脚踏1600多个石级，由升天坊直达南天门。从岱宗坊到南天门，前后用了5个多小时，圆满完成了一次搬运任务。挑战极限的感觉很好，尤其是民众一起创造一个无与伦比的神话，我铭记在心。
　　 攀登十八盘，让我懂得了什么是毅力和坚强。也明白了，只有勇往直前，才会有胜利的曙光。
　　
　　 四
　　 少年时的两次十八盘之行，给我留下了难以忘怀的记忆，虽然第一次是如此之匆匆。当时也在想，为什么叫做十八盘？曾天真地认为，也许是泰山老奶奶为天下少年准备的一条磨砺成长的飞天之路吧。少年，只有努力攀登，才能进步。就像在课本里学到的那句名言：“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18岁，是少年走向成熟的转折点。超越这十八盘，便意味着走向成功，关键也在于告诉每个少年，人生的道路正如这十八盘，登高攀爬，才是正途。十八盘是一条艰难的路，也是一条成功之路。
　　 从少年一路走来，在泰山脚下的县城读书学习，进步成长。多年后工作在县城，由于工作关系，几乎每年都要登泰山几次，每次登临十八盘都会有所感触。每年的“五一”和“十一”是旅游旺季，沿山盘路上人山人海，游人如织。而十八盘更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无论从南天门俯视十八盘，还是从中天门仰望十八盘，都给人一种神圣的美感和力量。我们都记得伟人“不到长城非好汉”的豪言壮语，泰山、长城都是我们伟大民族的象征和精神寄托。我想，不攀登十八盘也非真正的好汉。
　　 攀登十八盘的游人是好汉，我想，攀登十八盘的轿夫和挑夫更是好汉中的好汉。轿夫，旧社会是剥削阶级的奴才和工具，在新社会确是靠自己劳动汗水致富的主人。泰山挑夫也是一样，靠力气吃饭。这些群体，每天都在登山的路上，在雄伟壮丽的十八盘上，每天都有他们矫健的身影。泰山挑夫，在当地还有一个震撼的名字——担山工。回想当年，楚霸王项羽的“力拔山兮气盖世”，也无非如此吧。
　　
　　 五
　　 泰山，亘古不变的十八盘，造就了一代代不畏艰险的攀登者，更是成就了泰山挑夫这样的硬汉群体。欣逢盛世，为实现中国梦，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习总书记号召全国人民，发扬泰山挑夫精神，埋头苦干，勇挑重担，永不懈怠，一往无前。身为泰山人，我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是“担山工”，创造“人心齐泰山移”的壮观，我也有责任。
　　 是的，泰山挑夫精神，源于十八盘上的砥砺前行。在新时代承载起新的内涵，焕发出新的生机。信念坚定，心无旁骛，执着追求。
　　 我想，无论干什么工作，成就一番怎样的事业，只要心里装着十八盘，时刻不忘记泰山挑夫那身黝黑发亮而有坚强的脊背，就会勇挑重担，敢于担当；你就会脚踏实地，永不懈怠；你就会一往无前，勇攀高峰。
　　 无限风光在巅峰，始于足下处十八盘，这才是最生动壮观的起点。
　　
　　 2020年8月26日原创首发江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