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四，七九届八一班的初中同学聚会于老学校附近的一个酒店。早上十点不到，我打车赶到那里。MN还未到，我用手机联系他，他告诉我正准备往这里赶。我独自一人走进酒店的转门，在门厅的沙发上坐着看了会报纸。大厅里冷冷清清，我疑心到底有没有聚会。这时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目不旁视地从走廊那边走过来，她直奔转门走出了楼外。我看着这个说老也不老，说年轻也不年轻的穿裙子黑瘦女人，感觉有些面熟，疑心是同学张某，但张某是白胖胖水灵灵的啊。记不准她是叫艳芬、秀芬，还是立芬、玉芬了！这么多年了，所见的芬也太多了！我随后追出门外，正看见MN从大门口进来，边走边给我打手机，同行的还有另一个男生，也正在打手机。经MN介绍后，果然都是同学，大家见了都不冷不热的，因为都叫不准名字了，于是又一同走进饭店的楼里。
　　 来到二楼大大厅，里面先来了两三个人，一个男生有些印象，是小个子花春，仿佛这么些年也没有长开，一个典型的的小黑粘玉米棒，过早地成熟了。有一个女生我是一点印象也找不到了，盲目的握个手，问个好。互一打听，她的名字还挺文雅的，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一个同学。当年好像是一个挺伶俐懂事的女孩，如今就像是邻家的嫂子，一个典型的小媳妇！坐下唠了一会儿，知道花春竟自己当了老板，烧窑。两个孩子，一个读高三，一个读初二。张芬当年与一个男生共同考上了一个中专，毕业后都分配在工厂，他们结婚成了一家人。改革后，他们都买断了工龄，都成了个体小老板了。我们正在交谈，就听女生YAOYAO大声说笑的进来了，这女人竟还是当年的样子，只是少了点妖媚，多了点朴素。仿佛那落难的王熙凤。
　　 一时人就多起来了，大家就互相交叉地打招呼，彼此都很客气。气氛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热烈感人。好象彼此都在隐藏防备点什么。
　　 班长说老师一会儿就到，可说到就到了。老师竟一点也不老，只是比当年稍微胖了一点点，好象比当年的气色更好了。一时大家都上前与老师打招呼。有拜年的，有问好的，有一个男生拱在老师怀里半天，挺难受的。老师竟能一一叫出每个学生的名字，我想他一定为这次见面做了充分的准备，也许兴奋得好几宿没有睡好觉了。
　　 大家感叹着，二十五年没见面了，但大家竟都没怎么变，只不过少了点稚嫩，多了点成熟。当年的小胖子——我的同桌就好象长高长大了一点点。他也是自谋职业，有手艺。爱人是教师，算是个幸福之家。大家都有点羞涩，有点惆怅。没有多少热情的拥抱，也没有多少大声的说笑，好象是参加什么会议的人员在等待大会开始似的。彼此在A认识B，B介绍C，C引见D，推导公式似的互相直接、间接得问讯着。有一个当年非常优秀的同学从省城赶来，就他一人带了一个数码相机，他一一给大家照相，并录下名字。还有一个当年从军的同学如今已是部队的首长了，他穿了一身军装，很有将军风度。但他那发福的面容中间我看到的还是当年那个风华正茂青年影子。
　　 我们大约三十多个人坐了三桌。十多个女生在门口一桌，YAOYAO与几个班干部陪老师亲密地坐在中间一桌，只听她娇媚的对老师说：“唉，这么些年，咱也没混出个样子来，也不好意思去见老师！”我们几个第三世界的男生坐在靠窗一桌。这时，当年我们班的数学王子急匆匆进来了。他一进来，谁都认出了他，但谁也不出声，弄得他好象走错了屋子似的。他一激动，竟一个人的名字也叫不出来了，急得我们只好自报家门了。但也偏有人像老师考问学生似的等着他的正确答案，他是越急越想不出来，旁边的人只好帮他解围。
　　 同学聚会最好能早点去，或者有个思想准备。但无论怎样窘迫，熟悉了一会儿就好了。语言能使记忆复苏，笑容会让印象清晰。虽然过一会儿名字又忘了，同学的名字串套了，但一切可以回想，可以慢慢地回想，就像发酵的面慢慢地膨胀，等待你用记忆去成型一个个友情的馒头。过程长点，累点，有点大梦初醒的感觉，有点重放无声电影的感觉。而且，这一觉睡得不透彻；这电影是黑白的老片子，虽然没有色彩，也有一种久违了的亲切。于是，一个个名字又活泛起来，彼此还能构成点故事情节。只是没有了当年的背景和环境，青春一去不复返了，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惆怅和遗憾。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当年出类，如今也都拔萃；当年愚顽，如今也未怎么开化。当年毕业时，十六个考上重点高中的除了一人外，都在城市有很好的职业。记得女生薛宝兰，学习非常用心，很少与别人说话。我就记得，她学习学习累了就独自一人到操场放松一下，与大家格格不入，同学们都以为她学傻了。其实，现在想来她是最有理想的一个。而如今她是女生中最有成就的一个。她家当时很贫困，可她哥哥、弟弟都考上了大学。如今她从事的是开发软件的工作，钱挣得多了，人也变了，从精神到气质一改过去的沉静，变得爱说爱笑起来。真是早知有今日，当初才刻苦啊！
　　 大家都很牵挂高强夫妇，当他们夫妻闪亮登场时，着实让我们感慨了一番。高是当年班里的贵族公子哥，如今却是同学中面容最苍老的一个，脸上写满了沧桑和无奈。他可能是我们同学中结婚最早的一个。虽然穿戴还是比较讲究，但精神状态完全变了。听说他经历了人生太多的不如意：高中时因与同学早恋，毁了学业，没能迈进大学的门槛。回乡教书，又受不了知识分子圈子里的激烈竞争。调出到了工厂，没几年工厂又倒闭了。工作没了，心也灰了。于是还是干脆回家种地好了！他的夫人似乎比当年还年轻，打扮得光彩照人，个性也开朗活泼。我想高强事业不顺心，却在爱情上抱得美人归，也算是人生的一种慰藉吧！
　　 金宝还是那样爱说爱笑，矮小的他在班里原来就是一个滑头小可爱，现在却成了一个玩世不恭的老顽童。刚进来时还多少老实了一会儿，不一会儿就不安分起来，与这个搂抱一下，又跟那个亲昵一下，整得还挺扇情的！他曾在国营企业工作，可是单位解体后，他自己单干。说是搞推销，其实就是对缝，舞舞玄玄的，也不让人放心。
　　 其他的同学还都不错，有的是米粮店的老板，有的是国营单位的供销。有的能喝酒，有的能抽烟。最有趣的还有一个当了乡长，他很斯文的，并不是小品里演义的样子，没有多少官场的气息和架子。也许是在同学面前比较随意了，也许是一种出神入化登峰造极的修炼。
　　 聚会，不知是谁的主意，二十多年了，早干嘛了？怎么才搞聚会呢？有如吃了一瓶脑复康，突然激活了脑神经，把二十多年前的陈年往事如扫尘似的仡搂起来了！
　　 晚上竟疲惫得难以入睡。想了想，竟发现了一点共性：我们班是那一届四百多同学中前几十名，大家都能把握自己，无论做什么工作，生活还都可以。男生没有一个大肚子的，女生也没有一个是肥婆的！二十五年了，一个婴儿也长成人了！我们的相聚是否太迟了？
　　 一个人走路，如果有明确的目的，路途再短，也有一种紧迫感；如果没有目的，信步走来，可能走很远当时也不觉得累，但过后一定会泛乏的！我们漫无目的地走了二十五年，如今回首，真的才感到很累很累！不由得想起一句古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一个人，在你自己的人生旅途上，可能错过一趟开往未来的列车，虽然世界会给你下一列的补偿，但对上一列来说，你注定是个失败者。社会不会再给你机会，生活不能从头再来！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我此时才真正体会了李义山那种难以言传的伤感和无奈！能常见是一种缘分，也需要有一定的条件；不相见也是一种福分，一种个人奋斗的洒脱。还有几名同学没有来，也不是远在天边，到让人更加想念了！就算近在眼前，能相忘于江湖，倒也是一种超然物外的自然境界！人如能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还有什么值得牵挂的呢？
　　 人生经历的风雨太多了，又怎能什么都记得住呢？
　　 去吧，老八一，岁月会把记忆风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