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村庄
　　
　　 走出村子，我就是村子
　　 太阳从我的左手升起，又从右手落下
　　 青草。芨芨
　　 一块一块玉米，麦子
　　 开始在我身上生长
　　 高粱埋下头，紧贴对面的墙
　　 我斜靠着，看见牛
　　 看见羊
　　 它们卧着。站着
　　 它们叫着。跪着
　　 弥补乌鸦残缺的翅膀
　　 弥补沙枣树年迈的灰暗
　　
　　  二、沙枣树
　　
　　 长那么丑，并不是自愿
　　 季节匍匐于身上，也会开花、结果
　　 也会带满尖刺，赤裸如初
　　 我不喜欢它
　　 但春天，我坐在它的花下
　　 留恋它的香
　　 决定不离家出走
　　 放羊。放牛
　　 告诉途中的人，不要瞧不起鹅绒般的碎
　　 因为碎，村里人互帮互衬
　　 因为碎，小路比头发多
　　 选择那一条，都可以直通自家的田
　　 低一低头
　　 弯一弯腰
　　 就能听到沙枣花簌簌而落
　　 就能预见麦子的未来
　　
　　 三、车前草
　　
　　 水哗啦哗啦流，它无忧无虑长
　　 聚集。分散
　　 都是一种活法
　　 孩子们不理。不懂得的人不理
　　 只有父亲，沿沟渠散步
　　 寻找
　　 丢下一个趔趄，才能带回几棵
　　 晾干。或者熬汤
　　 据说那是暮色
　　 饮下它的人，才尝得人间的苦
　　 不是苦
　　 人间的痛，不是痛
　　 一碗草药便可以痊愈
　　
　　 四、葡萄熟了
　　
　　 遮住你的眼睛
　　 我们不谈拐角。丑闻
　　 想一想，需要长发还是短发
　　
　　 太阳的水不多
　　 不多也够淹没马蹄，牛叫
　　
　　 你的小村多了私奔之事
　　 你的叶子，再一次张开以秋的名义
　　 接纳她们
　　 走出玉米地沐浴的清白
　　
　　 五、站在一颗葡萄树下
　　
　　 奶奶比我年轻。比我好看
　　 她弯下腰，村里的水拐个弯
　　 她在菜园，摸摸这个碰碰那个
　　 村里的日头
　　 摁住了许多悄悄话
　　 我以为她来了。不走了
　　 以为她会摘下茄子，西红柿
　　 为我们做饭
　　 讲天上的故事
　　 讲地下的经。一片树叶落了
　　 村外的荒野，一人跪着哭
　　
　　 六、那些配得上不说的事物
　　
　　 藏一藏，村子就活了，黑夜就醒了
　　 一面镜子到挂墙上
　　 一声咳嗽举起炊烟
　　 鸟儿，自女人的指尖飞出去
　　 天空无梦。一个铜铃铛拴在门栓上
　　 开门的人
　　 风尘仆仆，向身后再看一看
　　
　　 七、村后
　　      ——记我的学前老师
　　
　　 一片荒野，托起几堵墙
　　 我们坐在墙内。坐在地上手拿断树枝
　　 默写人。口。手
　　 默写水。火。土
　　 但写到山，我呆呆地看布满裂缝的墙
　　 您说山很大。很高
　　 有兰花。松柏
　　 我努力想山。视线移过墙体凝视着您
　　 旁边的男生写给我，就势拽了一下我新买的耳坠
　　 我哭了
　　 您让他给我道歉
　　 并说男生要像山一样，高大、巍峨
　　 永远不欺负女生
　　 我写下山走在山中，依然凝视着您
　　 寻山。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