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墓地回来，李丽的哥哥嫂嫂果真连一句客气话都没有，李月忍了几天的怨气终于暴发：“让送丧人回自己家吃晚饭的，全世界就我们李家。李家好啊，当真的好，好到独一无二。”
　　 那哥嫂就是不接话，众人便想回自己家。
　　 李月忙对大家说道：“各位父老乡亲，度假村已从基金会里拿出费用，在憩园准备好了晚餐，去憩园吧，我谢谢你们来送李丽，谢谢你们。”
　　 所有尊敬的眼神看向程少楠，包括李丽哥嫂，这一刻，他们也羞愧难当了。
　　 这时，丽水的表哥说话了：“各位父老乡亲，各位亲朋好友，这顿饭由我表妹李丽请，她在我厂里上班，好几月工资都没领，我带来了，正好答谢大家来送她。”
　　 此话一出，李月小麦兰玉当场泪奔，其余人也是泪光点点，李丽两个哥哥更是局促不安。
　　 小麦走到少楠身边低声道：“还是基金会来吧，让表哥把工资给李丽父母。”
　　 程少楠看了一眼李丽两个亲哥，说道：“尊重表哥，他自有他出的道理。”
　　 小麦明白了，不再言语。
　　 大家默默用好晚餐，各人回了各人家，晓光安排表哥住下，表哥却定要返回，晓光和李月只好送他出村。
　　 临走，他握住晓光手感谢不已：“那个程董，是个真正的义商，一踏上清水港，我就感受到这片土地乡情亲情无处不在，只有在清水港，老人是个宝。我姑和姑夫生活在这里是福气，我放心。”
　　 李月说道：“表哥，虽然李丽不在了，我也是你妹子，欢迎你常来清水港。”
　　 “这片土地有魔力，一定会再来。”表哥说：“从程董夫妇身上我深刻领悟到，行孝要及时，行善积德同样要及时。可惜我妹子明白得太晚了，想做他们那样的人，却再也没了机会。”
　　 李月感动地看着表哥说：“所以，这顿晚饭你掏钱？”
　　 “我想，妹子更希望我掏钱。”
　　 三人想起离开了的李丽，想起李丽淡漠的哥嫂，又是一番伤感。
　　 送走表哥回到家，李月洗好澡就坐在客厅里等女儿。
　　 知暖知道妈妈想知道情事经过，虽然很累，但还是下楼来。
　　 她先和母亲说起知慧，告诉母亲知慧变了，已经不是原来的知慧。
　　 “妈，知慧一看就是个不良少女，头发是绿的，背上有一大片刺青，我看不懂那是什么图案，还有胳膊上，刺有一个外国男人名字，可能是她男朋友。”
　　 “你妹那样，正经男人谁会要她，肯定也是个不良男人。”
　　 “她身上，怎么说呢，既有流气又有匪气。”
　　 “她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你说你姨看到她那样，不出事才怪。”
　　 “妈，知慧还抽烟，烟瘾足得很。”
　　 “她会不会还吸毒啊？”
　　 “这个好像不大可能，和我在一起也没见她犯毒瘾，光抽烟了。”
　　 “那烟有没有问题？不是有种毒放烟里让人吸吗？”
　　 “我悄悄拿了一支给禾风看，没有。”
　　 “傻啊，禾风能看明白有毒没毒。”
　　 知暖听母亲一说急了：“妈，那会来会真有啊？”
　　 “有也管不了了呀，人都找不着怎么管她。知暖，她有住所没？有没有带你们去？”
　　 “没有，那两晚都是和我住，她说住校，哪知道是骗我，不知她住哪。”
　　 “作死啊，死丫头，不回来彻底没救了。”
　　 “看到姨我哭死了，她到好，反而安慰我让我别难受。”
　　 “狠心的丫头，就没掉一滴泪？”
　　 “刚看到我哭了，后来就没怎么哭。”
　　 “她问你要钱没？”
　　 “没要，不过我给了。”
　　 “你给了多少？”
　　 “程爸给我的卡我给她了。”
　　 “啊？那卡里有多少？”
　　 “三十万。”
　　 李月指着女儿说不出话来，知暖道：“妈你别激动啊，当时我是这么想的，我不能替姨买件衣服都让禾风掏钱吧？如果是我付，禾风肯定跟我抢，不如把卡给知慧，让她付。”
　　 “结果她没付是不是？”
　　 “是。”
　　 “死丫头，死丫头。”李月除了这三个字想不出啥词来，“三十万，又够她逍遥一阵子。禾风知道你给她卡吗？”
　　 “后来我跟他说了。”
　　 “他说什么没？”
　　 “安慰我了，说就当姐给妹尽最后一份情。”
　　 “唉，禾风真是个善良孩子。知暖啊，这钱不能让禾风出，不吉利，妈给你，明天你就还给禾风。”
　　 “还有这说法？”
　　 “自然有。”
　　 “禾风会要吗？”
　　 “必须要，你把我的话说给他听。”
　　 “好。”
　　 “不行，还是我亲手给他，这钱必须还给他，小麦不讲究我讲究。”
　　 “那你就没说法？”
　　 “我姓李。”
　　 “哦。”
　　 李月又问女儿：“禾风有没有被知慧吓着？”
　　 “那到没有，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禾风只是担心她。”
　　 “禾风劝她回来没？”
　　 “当然劝了，还说回来让她去清风舍，她乖得很，禾风说啥都听，一口一个姐夫，哪知道在麻痹我们。”
　　 “她这些鬼点子用在正途上多好。”
　　 知暖凑近母亲说：“妈，还发生一件怪事。”
　　 李月一下挺直窝着的身子，急切地问：“什么怪事？”
　　 “我和禾风在酒店房间里跟你们通话，你不是让我们回来吗，结果，客房门突然打不开，禾风怎么打都打不开，他打电话服务台，服务生拿着备用的门牌来开也开不开，我忽然想，会不会是姨啊，听到我们要回去不管知慧了，把门给堵了，我心里就默默说，姨，你放心，我不会不管知慧，我再找三天，三天找不着我再回去好不好姨？如果真是你，就让我把门打开。说完，我就走过去开门，妈你猜怎么着？我轻轻一拉就开了。”
　　 “啊？”李月惊得头皮发麻。
　　 这时，晓光也洗好澡下来，他听了女儿话，也是一脸匪夷所思。
　　 “所以，我对你们说留下来再找三天。我和禾风，还有他三个同学，拿着知慧照片转遍街头巷尾，还是没能找到她，像从人间蒸发了。”知暖难过地说。
　　 “苦了你和禾风了，你姨不会怪你的。”
　　 李月看了晓光一眼说道：“这怪事要是我说的，你爸又得说我神经兮兮。”
　　 李月刚想说，被晓光用目光制住，李月马上缩嘴，问女儿道：“没吓着你吧？”
　　 知暖道：“吓着了，晚上我不敢一个人睡，和禾风坐到天亮，后来三天都是半睡半醒，根本不敢睡着。”
　　 “可怜的孩子。”李月上前把知暖抱在怀里，她忽然想到那把银行保险柜钥匙，问知暖：“你姨的手机带回来没？”
　　 “没，知慧拿着了，说想留个念想。”
　　 “这样啊，这样也好，在她手里也好啊。”李月想，手机在知慧手里，如果李丽真把密码存在手机里，总有一天知慧会发现，或许为了这些昂贵的首饰，她就回来了。
　　 知暖伏在母亲怀里说：“妈，今晚我和你睡。”
　　 “好好好，和妈睡，妈抱着你睡，今晚你踏实地睡。”
　　 “这几天禾风让我别去清风舍，一来好好在家休息，二来陪陪你。”
　　 “也好，在家好好休息，你看这小脸，才出去几天就小了一圈。”李月心痛地说。
　　 “妈，你上去把我被子放你床上去，我一会就去睡，这几天困死了。”
　　 “好，我这就上去弄。”李月说着就上楼。
　　 晓光待李月上楼，问女儿道：“你有话说？还发生啥怪事？”
　　 知暖靠近父亲，神秘地说：“姨倒下那一刻，在地上写了一个血字，爸，你知道是个什么字吗？”
　　 晓光一激灵：“什么？”
　　 “一个少字。”
　　 晓光沉默了，过一会问女儿：“禾风知道吗？”
　　 “不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知慧问我是什么意思，我当时狠狠骂她，你妈这辈子少你的债，从国内追到国外，连命都搭上。她信了。”
　　 晓光看看楼上，忙关照女儿：“此话就你知我知，禾风也不能说，知道吗？”
　　 “知道，所以把妈支开我才说。爸，姨其实很可怜，最后那一刻，想的不是女儿不是丈夫，竟是------”知暖难过得说不下去。
　　 晓光叹息道：“你姨这一生啊，也只爱他一个，虽然爱得很不磊落，却也令人心惊啊。”
　　 “爸。”知暖依在晓光怀里。
　　 “孩子，你是幸福的，你爱的人他也爱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份爱。”
　　 “我知道。”
　　 “如果不放心禾风，就去陪他，你妈有我呢。”
　　 “我是不放心他，爸，我明天就去清风舍。”
　　 “俩人在一起要相互体贴，相互谦让，千万别为一点小事使性子。”
　　 “我不会的，禾风更不会。”
　　 “婚礼可以两年后举行，证可以先领了呀，也好让你妈彻底放心。”
　　 “我们讨论过这事，但有分歧。”
　　 “他不愿意？”
　　 “不是，他要等我生日那天去领，我要等他生日那天领。”
　　 “这样啊，相互谦让是对的，可也误事不是？”
　　 “爸你说哪天领？”
　　 晓光想了想说，“这个我还真不能决定，还得你们商量着来，毕竟是你们的终身大事。”晓光又问：“除了生日，还有没有值得纪念的日子？”
　　 知暖想了会说：“有，相互表白那天。”
　　 “这个好啊，就那天。那天是哪天？”晓光问女儿。
　　 “除夕夜，辞旧迎新那天。可人家民政局放假啊。”
　　 晓光拍着女儿笑道：“放心，这事交给你老爸，我让他们加一小时班。”
　　 “真的？太好了，明天我就跟禾风说，”
　　 “父女俩支开我偷偷说心里话，说些什么？跟禾风又说什么？”
　　 “说领证的事。”晓光说。
　　 “谢天谢地，你终于为这个家说了句正话。”李月又问女儿：“什么时候去领？”
　　 “除夕夜。”知暖说。
　　 “等于白说，除夕夜还有人吗。”
　　 晓光道：“我不仅说了句正话，还要办件正事。”
　　 “你怎么办？”
　　 “爸说让民政局加一小时班。”
　　 李月醒悟过来，“忘记你和民政局杨局是好哥们了，这事是正事，大正事。”李月叹道，“几天了，唯有这事能扫光我心头的忧伤啊。”
　　 “妈。”知暖依进母亲怀里。
　　 “妈为你们高兴。你若和知慧一样瞎混，妈也会被你气死。晓光，我忽然想通了，李丽的离去何尝不是解脱啊，不然早晚会被知慧作死气死。这些年还真不知在知慧身上投了多少钱，公司走到今天这一步，十有八九，那些钱全投在了知慧身上。”
　　 “有可能，钱再多，也经不住那丫头折腾。”
　　 李月抚摸着女儿头：“还是我女儿好啊，乖巧懂事，还给妈找了个称心如意的女婿，女儿啊，你和你婆婆一样善良，也会像她一样有福报。”
　　 知暖跟母亲撒娇：“妈，我明天不陪你了，我想去陪禾风。”
　　 “去吧，妈没事，再说和你婆婆家也就几步路，我女儿去陪她儿子，我让他妈来陪我。”
　　 “理由很充分哦。”知暖乐了。
　　 李月拉着女儿手，对晓光道：“今晚我移情别恋，你睡客房。”
　　 “今晚我横刀夺爱，爸爸晚安。”知暖跟晓光做鬼脸。
　　 晓光望着她们的身影，满足地笑了。忽然他又想起李丽留在这世上最后那个字，该不该跟少楠说，好像应该让他知道李丽对他这份痴恋，又好像不该让他知道，知道了反而添几许迷惘，他对小麦的爱是容不得有一丝迷惘的。
　　 还是不说了吧，她爱他，与他无关。
　　 一到房里，知暖就往床上钻，这些天她真的累坏了，尤其那怪事一出，她和禾风每晚半睡半醒，就怕门又打不开。
　　 “妈，给麦姨发个短信，禾风累坏了，明天别很早叫他。”知暖闭上眼睛，说道。
　　 “我给你程爸发。”
　　 李月发好短信，知暖已进入梦乡，她疼惜地抚摸着女儿的脸，这次英国之行，女儿不但伤心，还担心，还惊心。
　　 程少楠接到李月短信，下楼来到禾风房里，禾风早睡得打雷都惊不醒他，程少楠把他的手机关机，又在手机下压了张纸条，才退出来。
　　 小麦问他：“儿子睡了？”
　　 “睡得死死的，累坏了。”
　　 “禾风说的怪事太不可思议了，李月又说看到只白鸟，现在想想，还真不得不信。可怜的李丽，她是放不下女儿啊。她总说女孩子要富养，好了，富养成这个样子。”
　　 程少楠搂过小麦：“别想了，睡吧，明天让禾风休息一天，我去清风舍。”
　　 “哦。”小麦说完安心地伏在程少楠怀里，可眼前老是晃动着李丽的脸，小时候的，学校里的，毕业以后的，出事以后的，丽水的，她想不起来李丽风光的时候和欺侮她的时候，光想李丽可怜的时候。
　　 半夜，小麦突然被恶梦惊醒，惊叫声惊醒了程少楠，程少楠忙开灯坐起来，只见小麦一头冷汗，忙把小麦搂进怀里，“怎么啦宝贝？做恶梦了？吓着了？别怕宝贝，有我在，别怕。”
　　 小麦不敢跟少楠说她的梦，她梦见光着身子满身是血的李丽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她想逃，可手指头动弹不得，她想开灯灯却坏了，她想打电话给少楠，手机却没电，而李丽向她越走越近，近到能看清她脸上狰狞又得意的笑，她拚死一博，狠命去推李丽，喊道：“你走开，走开。”这才惊恐地在尖叫声里醒来。
　　 这个梦好奇怪，李丽为何没穿衣服呢？光不溜秋的连内衣都没有，她能清晰看见她的乳房，是知暖忘记了买文胸？是她不喜欢知暖买的衣服？知暖没买对牌子？可是，她的衣服都烧给她了呀，没收到还是压根收不到？小麦又是纳闷又是心惊。
　　 “睡不着？”
　　 “嗯。”
　　 “梦见什么了？说出来就破解了。”
　　 “记不得了。”
　　 “记不得更好。”程少楠安慰她。
　　 “也许。”小麦应付道。
　　 “宝贝，不想睡我陪你说说话吧。”
　　 小麦闭着眼睛说：“有点乏，不想说话，你唱歌吧，看能不能睡着。”小麦真的无力说话，这个梦差点让她虚脱。
　　 “好。”
　　 程少楠轻轻哼唱着“喀秋莎”，一边有节奏地轻轻拍着怀里他的喀秋莎，在他唱了第三遍，小麦才又睡去。她睡了，他却睡不着，虽然小麦没说，但她肯定梦见李丽了，李月家的白鸟，禾风他们英国遇到的诡异，这一桩桩的都让胆小的小麦惧色。无奈的是，他再强大也管不了小麦的梦。
　　 程少楠心疼地亲吻着小麦不安逸的脸色，只求时光荏苒，能让她尽快忘记这些，恢复本来的安逸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