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河●乐】表彰会(幽默小说)
这年三月,一众数十余文字痴子们,在月影先生近乎癫狂地招呼下,纷纷挥笔揭案而起。一拥而入,借租潇湘苑的假山,在上面挂起了一个硕大的牌子,上书六个篆体大字:“文字写手山庄”。
发起人月影先生被大家一致推选做了庄主,肩负起这块牌子的所有重量。
镀金的帆布牌子迎风飘扬,在阳光的折射下缤纷五彩。
乱麻般的崎岖小道里,文痴们在不停川流交叉着,像一群蜜蜂,飞来往去;又像一群蚂蚁,爬去滚来;于一个个属于自己的小营帐里,忘形地泼墨染纸,得意地书写长城。时而痴笑,时而泪崩,又时而闷郁,竞演着人生苦乐。
一天复一天,一月复一月,文山上被涂满了红如血、绿似草、白犹月、黑若墨的“的、地、得”和逗号感叹号。
转眼间,就到了第二年十月,年度总结会如期举行。
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轰隆隆地炸过之后,庄主月影的小跟班助力雅士先生,走上用泥土临时堆砌的讲台上,抹了一把总也吸溜不尽的鼻涕,大喊了一声:“各位写手们,不要吵吵了。现在由我来主持总结表彰大会,会议主要内容是表彰先进。具体安排就这样,分别由山庄总监致辞,各坛主进行表彰,大总管总结,最后由庄主讲话。下边,有请本山庄总监黑炭先生赤裸上阵致辞。”
“啪!”雅士的话音未落,屁股就被庄主掴了一掌:“你会不会说人话?满嘴放什么炮啊?什么赤裸上阵?”
“对不起,语句不通顺,应该是盛装上台。”雅士赶忙重新宣告了一遍。
总监黑炭先生笑不露齿地走上台来,言简意赅地来了一段开场白:“写手们,我的致辞非常简单,就十来个字。这个山庄就是我们执笔写手们的大舞台,大平台。在这里,诗好!文好!词也好!还有,精好!绝好!全都好!我再加上几个字,多给点奖励就更好!”
说完,黑炭先生走了下去。
台下,满脸灿放异光的写手们,立马兴奋地高呼起来。
接着,又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没等雅士相邀,长坛坛主狂风先生自动粉墨登场。
狂风先生甩袖拂衣,略整了一下衣帽:“在下今天闲话不赘,既是总结,我先张扬一下山庄几位优秀管理者的事迹。第一位是小说堂堂主鳄鱼先生,他用一根丈八的钢针扎屁股苦写文章的典型,应该加以推广和学习。”
“坛主,您说错了,应该是苏秦锥刺股苦读的事。”雅士忙予小声纠正。
此话刚出,庄主的大巴掌又挥将过来,雅士吓得赶紧躲到了一边。
“鉴于我的口才所限,就简单地表彰一下吧。接着表彰散文堂堂主美猴先生,他在上吊时还勤奋写字,实在是感人至深,令人钦佩。”
“都上吊了,还怎么写东西啊?”台下,大伙交头接耳地嘀咕起来。
狂蜂先生不予理睬,继续说道:“这是一段古典应用,不知道回去查查词典。这样吧,我一句并四句来说。词堂堂主河豚先生,在破庙中没日没夜地吟写,曲艺堂堂主瘦雨先生,接隔壁老王家的灯光学习,非常地认真。诗堂堂主肥鱼先生,为写一篇描写虎的故事而勇进虎园。还有影视堂堂主冷月女士,直接出家与和尚共诵经书,练就同音不变……”
狂风先生的话还没说完,台下顿时嗡嗡地响成了一片。
“简直是在胡说八道。”山庄管理员钓鱼先生实在听不下去了,又不好明言,想了想,大声插言道:“长坛坛主是用‘孙敬头悬梁,沈约破庙读书,匡衡凿壁偷光,厉归真画虎入虎山’这些典故来对优秀者进行褒奖,实在是高明。”
主持人雅士一看,忙上前提示:“下边,有请短坛坛主浪蝶女士讲话。”
“尊敬的各位小姐、先生们,我接着也用典故对优秀者进行表彰。优秀写手丹云先生的写作精神,来自于警枕砺勤,甚至卧薪尝胆。优秀写手秋影女士的文笔,则是铁杵磨成的针,针针见血。优秀写手池塘先生的成功,是用燎发读书换来的,至今寸发不生。优秀写手荷花女士在雪地夜读后,成就了文学豪杰大梦……”
“太深奥了,我们都听花耳朵了。”有人在台下喊叫道,引起乱嚷。
“说的都是些什么呀?会不会用典故啊?”
“懂不懂使用文学语言啊?”
“这坛主是咋当得呀?”
“换人,换人,赶紧换人。”
雅士一看这阵势,又拍手又跺脚的,可没人听。
眼看台下一片乱哄哄的就要炸锅,主持人已经压不住了阵,大总管只好很无奈地提前匆忙登台。
大总管挺直溜了腰,大喊起来:“大家安静!安静——”
这一嗓子喊下去,大家立刻安静了下来。
“刚才二位坛主进行表彰时,语法应用有点错误,病句太多,需要纠正。不过呢,所表彰的人员的确都是我们文字写手山庄的骄子,是真正的骄子。”
“啊?饺子?哈哈,我的最爱,什么时候吃啊?”趴在台边上一直眯瞪的铃铛小妹,一个激灵,突然兴奋地呼喊起来。
铃铛小妹的喊叫把旁边刚来睡意的江风佬吓了一跳,怒斥道:“馋鬼一个,哪来的饺子?大总管说得是轿子,是专门用来抬庄主的那个玩意。”
正在拼命构思第二部著作的落花有情先生一听二位的对话,笑了起来了:“什么饺子轿子的,二位普通话的音都念不准,听准了,大总管说的酵子,就是发面用的那种酵母。”
台下这几位的对话,差点没把大总管的耳朵气歪:“你们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啊?明天一个一个地都到夜校参加培训去。”大总管叹了口气,“下面请杂坛坛主接着表彰,大家要静心地听。”
杂坛坛主大嘴先生一个箭步跳上了台子。
“刚才,长短坛主刚已表彰了诸多文坛豪杰,非常现实。下面我来继续对典型人物进行褒奖。苦短先生为了让自己能够写出一篇杰作,不管什么公事私事都要刨根问底,不怕别人说他没脸没皮,练就了厚实的文学底子。枉活先生为了写出绝句,时常对着蛤蟆虚心请教,成名了青蛙王子。浪里青先生呢,为能让文字出类拔萃,一直窝在泥坑里摸爬滚打,写出了乡土味。还比如,铃铛小妹在牛肚子上骑着找灵感……”
这回是大总管摁捺不住了,直接打断了杂坛坛主大嘴的发言:“你有没有头脑啊?我问你,牛肚子能骑吗?一点动物史和动物结构常识都没有。快点下去吧,别在这显眼了!”
看着杂坛坛主大嘴走下台子,大总管心想:“这都是一帮子什么人啊?好好的典故都让他们给糟蹋了,不定后面还要闹出什么天大笑话来,我还是躲出去清闲清闲去吧。”想到这,大总管叫了一声,“雅士!”
“来了,来了。”雅士折背弯腰的站在大总管面前,“大总管,有什么吩咐?”
“你来继续主持,这事整的,我都承受不了了,得去趟厕所。”
“在下遵命!大总管,您一路走好。”雅士弯腰恭送大总管去了后台,然后高呼,“下面,有请微坛坛主钢炮先生上来进行全员表彰。我们山庄表彰的原则是,绝不会漏网一只小虾米。”
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来,像炮弹炸响的声音一般。
微坛坛主钢炮赶忙上了台。
“对于表彰别人,对我来说还是头一回,因为我过去总表扬自己,已经养成习惯了。就以我为主,凑合着绉几句吧。大家都知道,小绵羊帅哥许多字都不认识,我虚心地教他,星空老先生懂得不是很多,是我耐心地指导了他。还有,我给话不多先生借书……”
“你在胡诌什么啊?”台下不满意了,“欧阳修虚心请教,怎么变成你了?李颙自学,路温舒苦读的典故,怎么都变成你的耐心指导了?还想把张方平借书也据为己有,太狂了吧?”
“这都是你的成绩了,有没有一点修养啊?”
“称过你是几斤几两了吗?”
台下顿时炸锅了。
论坛坛主呲牙先生见状,直接跳上了台,高喉咙大嗓门地呼叫道:“大家稍安毋躁,我也用最著名的典故来逐一表彰大家,请问,大家愿意听吗?”
台下响起一阵稀稀疏疏的掌声。
“先从老朽先生开始吧。老朽先生打小就光着腚在路边小书摊看书,一直到成就的今天,依然如此。秋花菜先生呢,专一跑到沙漠拜师,终于学会了像黄沙一样的现代诗歌。沧海没水先生呢,直接用文字堆砌的方法,练就了闭门造车的撰写本领。还有,缺少语文基础知识的外星人先生,就是拜兽医炼写方子,才写出了有名的古诗词。还有…….”
台下有人喊起来:“妈呀,在坛主呲牙的嘴里,这些人才的智商可真高啊。”
“别表彰了,再表彰我们都得拉肚子了。”
“是啊,就别表彰了,赶紧回热炕暖被窝去吧。”
任主持人雅士先生怎么狂呼着压制都不管用,大有要散摊子的迹象。这大总管赖在厕所不出来了,庄主只好自己亲自出马了。
不愧是庄主,轻轻咳嗽了一声,台下就安静了下来。
“雅士!”
“到!”雅士急忙跑近前过来,“庄主请吩咐。”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呀?直接进入到最后一项,自由发言。”
“遵命。”雅士转身朝台下大喊道:“自由发言开始,没有我点名不准上台,违命者扣十二分。下面有请大米小妹自由发言。”
“这些人名咋都起得这么奇怪呢?”台下一位刚加入山庄不久的年少写手,问身旁上了些年纪的老写手。
“这有啥稀奇?叫猪崽、禽兽、狗蛋之类的,你还没听见过呢。”老者说完,继续闭目养神起来。
大米小妹喜滋滋地登上了台,轻声说起来:“我的话不多,就想赞美一下我们的庄主。我们的庄主呢,一身都透着朦胧,婉约得像一幅深藏不露的出土文物,悠扬曼妙,像一曲没有填词的流行歌。整个形象耐人寻味,像不用平仄仄平组成的古诗,那般的婀娜,柔软的就如千年白娘子。我的发言结束。”
“马屁精。”雅士低声骂了一句。
听大米小妹这一说道,庄主不由感慨地仰天长啸:“这些词语用的,简直惟妙惟肖了,敢问天下的笔墨英雄,谁敢来我山庄一比诗韵文豪风骚?”
听到庄主赞叹,大米小妹乐呵呵地走下了台。
“庄主,会议已进行了一半,是继续表彰还是进行发言?”雅士问道。
“休息一会吧,等大总管回来再确定。这会开的,累死我了,我得眯瞪一会。”庄主下了指令。
雅士立刻宣布:“大家休息一会,时间为一秒钟。”
“让我们休息一秒钟?咋算的账,就算去撒泡尿,拉锁都来不及拉开啊?”
“就给一秒钟,放个屁,至少也得用两秒钟吧?”
台下众人十分不满。
雅士急忙解释道:“咱们山庄的时间,一秒是六十分钟,一分钟等于六十小时。大家明白了吗?”
“什么懵逼时间。”众人们齐声骂了一句,就三五人一堆地聊起来。
最热闹的要数台子中央的一圈人了,都争得脸红脖子粗。
“滥韵女士堂主,你诗中的那句‘我自江上走’有瑕疵。”小说堂主鳄鱼对诗歌堂主肥鱼说。
“这句写得没错啊?瑕疵在哪呢?”诗歌堂主肥鱼不解地问小说堂主鳄鱼。
“你能在江上走吗?应该是‘我自江岸走’。”小说堂主鳄鱼指正道。
“‘禾’应该指‘禾苗’对吧?那‘锄禾日当午’的‘锄禾’该当何解?”
小说堂主鳄鱼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按你的意思,锄禾就是把禾苗锄去了?”诗歌堂主肥鱼继续发问。
“强词夺理。‘暗淡’和‘黯淡’能一样吗?”小说堂主鳄鱼反击道。
“不都是指的不明朗吗?怎么使用要看场景。”诗歌堂主肥鱼回答。
“你就会摇头晃脑地写几个字一拼凑,就是高雅的诗了。照你这般说,庄规应该是‘颁发’而不是‘颁布’了?”小说堂主鳄鱼开始进攻。
“写小说的尽是胡搅蛮缠。”诗歌堂主肥鱼往地上啐了一口。
“这叫文字的严谨,不像写诗的那样隐晦。”小说堂主鳄鱼撇撇嘴。
“不要忘了,诗歌具有永久的审美生命,是文学的最高形式。至于小说散文,一个靠虚构糊弄人,天马行空,想扯什么扯什么。至于散文,在古代就根本不存在,是近代才产生的一个文种,尽是写实锤的东西,没一点文学艺术性。所以,小说散文根本就上不了案板。”诗歌堂主肥鱼高高地仰起了头。
“就你诗歌上的了案板,咋不剁碎了喂狗呢?散文堂哪有得罪你了?干嘛攻击散文堂啊?”散文堂主美猴发怒了。
“我说错了吗?为了套高雅,还整出一个什么散文诗来,文不文诗不诗的,都不知道寒碜二字咋写。”诗歌堂主肥鱼满满的讽刺。
“你们那些什么诗,还不都是把我们的散文分成一行一行的,就是什么什么诗歌了,尽是些意境性的玩意。”散文堂主美猴不屑地一笑。
“你们三个别站在这卖拍了,现在谁还看你们写的东西啊?殊不知,如今影视已经独霸文坛了。你们还有什么可争高低的?别在这里自以为是了,都回家抱着娃看我们的佳作吧。”一直犯困的影视堂主冷月女士突然来了一句。
“不用小说的基本元素,你拿影视给石头去看啊?石头看了也乏味。”小说堂主鳄鱼呛了一下影视堂主冷月女士。
“没有诗歌的细胞感染,影视也就是一块沾满油渍的干抹布,让人看着都干哕。”诗歌堂主肥鱼也跟着蔑视了一番影视堂主冷月女士。
如果让我经历这么一场表彰会,一定神经了。o(*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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