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火（散文）
　　
　　 像我等五六十岁以上年纪的，又是出生山区的人，恐怕大都见过一种林火——炼山之火的“壮观”。
　　 我小时候，生产队因为田少、粮食产量低，每家每户不够吃是普遍存在的问题。为了尽量弥补粮食短缺，所以队集体几乎每年都要选定一块或几块山场“毁林种粮”——在火烧迹地上，经过简单的开垦，种上玉米、小米、黄豆、红豆、绿豆等，一两年后，又转为植树造林——种上杉木苗、播下油桐籽等。山场从原先的自然状态变成种粮食、种经济植物状态的过程中，就有个炼山的环节——将原有的大大小小的树木全部砍下，把可用的木材先取之，留下的小树小木及枝枝叶叶经过一段时间的凉晒成为了易燃物，然后在这块砍伐过的迹地四周清理出几米宽的空间——防火道（防止火苗窜入山林引起森林火灾），然后选定一个适宜的日子和时机，在组织好人员守好防火道边界而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把那些易燃物多处点燃，很快地那冲天的火焰映红了天，热浪滚滚灼人脸，气势如虹夺人心魄。
　　 炼山，这是人们有意为之又有充分防备之举，这是刀砍火种的原始生产方式的延续。随着时代的变迁和社会、科技的进步，几十年后的今天，这样的炼山之火已经近乎绝迹，再也难以见到了。
　　 而另一种林火——或自然（如雷击）引发或人们生产、生活不慎引发的火灾，还会不时地在这里在那里发生。放眼全球，美国、澳大利亚等国近年森林火灾持续时间之长、蔓延面积之广、危害程度之重举世震惊；回望国内，重大森林火灾也不鲜见，远一点的，有1987年的大兴安岭森林火灾，当时的林业部长为此而被免职。近一点的，去年和今年，四川凉山州境内竟连续两年几乎在同时间段同一区域发生重大森林火灾，分别造成31名、19名消防英雄壮烈牺牲。
　　 森林火灾不仅可能直接造成人员伤亡，而且危及生态安全。燃烧排放的浓烟、灰尘直接污染大气，让人呼吸困难，影响人们身体健康。那原生态的绵绵森林，那多年植树造林的成果——“绿色海洋”，短时间就变成了死树焦枝，再不能吐古纳新改善空气质量，给人一派满目疮痍，了无生气，惨不忍睹的景象。
　　 正因为森林火灾危害如此严重，党和国家一直以来既高度重视植树造林，又高度重视森林消防。可谓是生态领域的两手抓，两手硬。林业部门当然的也就成了森林消防的主管部门了（现在林业部主要是抓平时预防，扑救主要改由应急管理部门承担）。近十年前，笔者根据组织安排，于将进入知天命之年的年龄到了市林业部门工作，而且开始几年还直接与森林消防打上了交道。我常常为自己的记忆力不佳而苦恼，因为这多少影响了自己实现把工作和学习做得更好的愿望，但这也是无办法改变的。虽然记性差，但说到森林消防，倒是有些事有深刻的印象。这些事，尽管缺乏生动的细节，却是活生生的现实；尽管描述水平低，却似可留下粗糙的文字。这里择要记下二件事：
　　 第一件事，一个下马威是我到任当日收到的“见面礼”。当日上午我刚到林业局报到，班子分工我抓的工作之一就有森林消防工作。虽然我没有这个工作的任何经验，以前只听闻过森林火灾，却从未现场见识过，更别说是去投入这样的战斗。但组织意识告诉我，必须服从组织决定，在学中干，在干中学，勇于承担这份责任。意想不到的是，考验来得那么快，真的叫做令人措手不及。就在当日午休时分，我刚躺在床上片刻，一个急促的电话铃响起，是森林消防办公室打来的，向我报告某镇某村发生了森林火灾——农民烧田堪草引起的，下面请求支援。我就象触了电般快速起来往局里赶去。不多会儿到局里时，按救火预案由局里可担任扑火队伍现场指挥的骨干人员已整装待命就绪，相关扑火队也已派出。时间不容拖沓，我就立即率员驱车出发……。到达现场，只看到镇里已组织队伍在努力扑救，火势很猛，已蔓延至山头另一面。经镇、局相关人员一起观察分析商议，认为需要在火尾及侧翼继续充实力量扑打外，还要组织力量选择适宜之处开辟一条纵向隔离带，截断火路，这样才能较快控制火势蔓延，减少过火面积。定下决心说干就干，大家按分工各就各位，迅速行动……经过一个下午的共同奋斗，到夜暮降临时分，明火扑灭，镇里安排人员值守火场，我们及相关队伍凯旋。一个下午，我算是经历了一场扑救火灾的考验，内心从有些慌张，到趋于平静，再到无比感慨：不期而至的这个下马威并没有让我败下阵来，让我在毫无思想及能力准备的情况下，竟也完成了一件似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不是自己有什么特别的本事，也不是什么运气这类的玄乎，那是因为市里已有相当完善的扑火机制，局里有一些这么好的骨干分子，市里、镇里有较好的扑火队伍基础。经此一役，我应更加充满信心充满力量迎接新的挑战。
　　 第二件事，从某日下午至次日早上，通宵熬战，连续扑灭三场森林火灾。那日下午，某镇辖区内相隔不长时间在不同地点连续发生了二起森林火灾。火情就是命令，灭火就是责任，全局各位领导分头带领干部职工及森林消防队伍闻火而动迅速投入战斗……。至晚上七点多钟，火被扑灭，大家撤出战斗，本局人员陆续回到单位。此时所有人已是饥肠辘辘干渴难忍，正在喝茶吃饭谈扑火“事迹”时，报警电话又至，某乡某村发生森林火灾，是下午参加扑火的队伍在返回的途中发现的，他们已不惧疲劳地主动自觉地投入了战斗。不由分说，作为分管人员，我匆匆扒了几口饭喝了几口水就与几位同志一起赶往现场。现场看到的是一片火光映红了夜空，火场不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这种夜间林火更营造出一种瘆人恐怖的氛围。而由于能见度低，更不便于观察火场全貌及预判发展趋势，扑火难度无疑增加。因此夜间扑救，人身安全更是要特别重视，不能盲目冒进。我一边与局里保持联系、听从指示，一边与各消防队伍畅通联络、随时掌握情况 ，一边与各位跟随的同志明确，分别跟着一支队伍，正确协同指挥防止意外发生。记得我与乡林技站长还果断阻止了一支队伍向一个方向穿插前进，提醒改变路线，插到火场侧翼，做到万无一失……。直到黎明后，气温降低，火势变小，能见度提高，为扑救创造了条件。必须抓住这个有利的时机，全线发力，尽早扑灭明火，防止白天气温升高，火势又增大。于是上下同心，全力以赴，一鼓作气，迅速合围，把这个可能是猎人用火不慎引发的林火全线扑灭。当天空越来越亮，虽然人人脸上露出喜悦之情，但难掩疲惫和睏睠，我们就这样迎来新的一天——可能又要投入新的战斗。
　　 与森林消防工作几年交道打下来，印象深刻的何止这两件事。事与人又是不可分开的。许多人同样令我难以忘怀。这些人既有群体的又有个体的。这里不妨也略点一二：市级十多支半专业森林消防队，是全市扑救森林火灾的中坚力量。这些队员都是农民兄弟，他们平时或务农或打工（在家附近），而一有救火任务，就闻令而动放下手中活迅速换装集结，携着砍刀、铲、锹以及二号三号工具和风力灭火机等扑火器具，有组织地义无反顾自驾车辆奔赴“火场”。他们服从命令听从指挥，英勇无畏又灵活机动地投入抗击“火魔”的战斗。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但多少次、多少场的战斗都以“火魔”的失败，他们的胜利而告结束。在我眼中，他们都是有功之臣，个个都称得上是我们身边“最可爱的人”，是一支支平凡当中显本色的“英雄”群体。群体不俗，个体自有出彩者。有一位现已退休的同志，既是森林消防工作的长期奋斗者、创新实践者，又是善于总结经验、勤于理性升华的“思考者”，在全省都颇有影响，堪称“专家”级人士。而且他还是我们江山文坛的一颗闪亮“明星”，常常风生水又起，妙手著华章，我无不为森林防火战线有这样的人才而骄傲。在这里还不得不说到一位同志，他在保护森林资源一线奋战几十年，一直忠于职守、英勇善战，把那些破坏森林资源包括森林火灾的肇事者绳之以法，惩治本人，教育众人。其所带团队及其本人均多次立下“战功”，可惜苍天走眼，病魔无情，英年早逝，让活着的我们悲痛不已，只能在记忆中寄托无尽的怀念。
　　 事例是真实的，描述是无华的。这些足可说明，森林火灾离我们并不遥远，在我们的身边或附近，也会经常发生而且是不经意间发生，并不总是岁月静好安然无羔。即便是感觉美好，还有诗和远方，那也是有人在默默地替我们负重前行，替我们创造了良好的社会和生态环境。森林消防在平时似乎不起眼，其实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是与每个人紧密相关的工作，是一项必须抓紧再抓紧的工作。否则，我们的绿水青山，我们的美丽大花园，我们的生产、生活将受到严重的伤害，而且难以甚至无法挽回、弥补。而要改变这种局面，提高全民的防火意识，防止人为因素造成森林火灾就成了关键。彼时，我曾因每年“多发人为火灾”——特别是上坟和生产用火引发的火灾，有感写了一首名为《森林火灾何时休》的打油诗，有敦促人们改变一些陋习，行文明事做文明人，遵纪守法，不要成为森林火灾的肇事者之意。虽文字粗陋，实际上不成为诗，但意思明了直白，在今天看来还有一定意义。不妨兹录于下，当作本文的结尾：
　　 绿水青山空气好， 爱护森林要携手。千辛万苦把树种， 一把火将前功弃。
　　 肇事之人诚可恨， 法律制裁逃不了。为何前赴又后继， 原因看来还不少。
　　 陋习难改在其中， 侥幸心理又作祟。上坟祭祖要烧纸， 点烛焚香放鞭炮。
　　 哪样似乎不可少， 只怕先人收不到。为了先人钞票多， 更图先人把佑保。
　　 如此愿望岂可弃， 何管三七二十一。该怎样来就怎样， 于是引火上山来。
　　 后悔不及胆吓破， 一切已经都晚了。多少人马拉上山， 冒着危险扑火魔。
　　 人为山火何时休， 人的进步是根本。野外用火慎又慎， 敬祖改用新形式。
　　 生产用火守规矩， 万无一些才点燃。法律意识要强化， 用火治火按规范。
　　 经验教训多吸取， 人人莫当肇火者。待到山火少又少， 满目青山美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