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停不下来(微小说)
我的脑袋里有一只大青蛙,在不停地跳。
它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即使在我睡眠时,它也在我脑袋里不停地跳。
这就让我在夜里一个接一个地做梦。这些梦,倒也不见得都是噩梦,但也绝对不是好梦,而是类似现实的梦;在梦里,我又开始了另一种现实生活。或者说,梦是我的另一个现实。我总是在拼命地赶路,赶去一个个陌生而熟悉的地方,做着现实中一样艰辛的生活。要说梦境陌生,那是因为这些地方并非现实中有的;要说梦境熟悉,那是因为这些地方我肯定生活过,包括人和事,都有着久别重逢的感觉,仿佛就是我的前生或另一个现实世界。
然后,梦里的现实生活似乎更艰难,常常会遇到圆形的城市,环形的道路,我就像老驴拉磨般在陌生而又熟悉的地方绕着圈,无法走出来;也常常会在车站等待离开的公交车,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该乘几路车。我恐惧被困在梦境里,再也回不到现实世界。这种恐惧是致命的,常常会从梦里渗透到现实世界。我常常在梦里哭醒,醒来后心里充满无以复加的悲凉和沧桑。
梦里梦外,我过着双重的生活。
我简直被脑袋里的这只不停跳动的青蛙逼疯了。
我不知多少次对它大吼:“该死的,你给我停下来!”
但是,有个屁用,脑袋里的青蛙根本就停不下来。
现实中,我也没有办法让我自己停下来。
我不记得这只青蛙是什么时候占领了我的大脑?是在我走上社会之后?还是在我刚开始读书的时候?或许在我上幼儿园那会儿就有了;只不过,我脑袋里有的,可能只是一只小蝌蚪。从小蝌蚪变成小青蛙,那不过是一个春天的事情。当父母要求我不能输在起跑线上的时候,当老师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的时候,当我步入狼性的现实社会中,稍有不慎就会成为挨宰的羔羊,而必须狼性大发的时候,我脑袋里的蝌蚪就瞬间蜕变成了小青蛙,而且日益壮大,小青蛙长成大青蛙、老青蛙,在我脑袋里不停地跳,迫使我在现实中不停地冲锋陷阵,浴血奋战……
与此同时,我越发地身心疲惫,绝望与恐惧。
一觉睡去,竟不知身在何处,累瘫了。
一觉醒来,又不知身在何处,累瘫了。
我就是在精神面临崩溃的时候,迎来了2020年的春节,但我没有一点过年的感觉,因为脑袋里的青蛙是从不过年的,它也没有任何节假日,它就一天24小时不停地跳动,逼得我也不能停下来,既忙忙碌碌,又碌碌无为。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顶小小的肉眼看不到的花冠,竟然让整个世界都慢了下来,甚至停了下来,原本正月初七要上班的,不得不延迟到初十;但我脑袋里的青蛙没有停,甚至都没有慢,它依旧照常跳动,以它一贯的节拍和速度,教我“跳舞”。
让我脑袋里的青蛙慢下来的,是开工时间的一次次延迟,从2月3日又改到2月10日,后来又改到2月17日……而事情还远非如此,或许还要延迟到更久;人人自危,对于我而言,也有可能是一枚重磅炸弹,冷不丁地炸伤自己,并且殃及无辜。
我被“囚禁”在自己家里,就像我是一件被查封的赃物或抵押品,关我的大门贴上封条。我将关上14天或许更久,谁知道呢?我终于什么都不用奋斗了,什么都不用拼搏了,每天在家里就是吃了睡、睡了吃,都说不出门、在家睡觉就是对国家作贡献,天底下居然还有此等廉价的“伟业”,我也因此而彻底放松了,无为成了最高境界。
我看电视,玩游戏,但几天之后我就厌了。我读书,当然不是读专业书,而是看小说,但几天之后我又厌了。我已经不习惯这种消遣的人生,平静的生活对我似乎是种伤害。我闲到便秘,站着想屙,坐下去却怎么也屙不出来。我习惯的是奔波和劳累,习惯有梦的日子,不论好梦还是噩梦,习惯在双重现实中讨生活,充满无以复加的悲凉和沧桑。
可是,有一天,我发现我脑袋里的青蛙停了。
它停止了跳动,它终于停下来了。
我可以什么都不做,可以什么都不想,我就像行尸走肉的躯壳横陈在床上。我盯着天花板上的蚊子血迹发呆,去年夏天拍死蚊子时血是鲜红的,现在己经墨黑,像洁白的污点。我从床上滚下来,在家里蹦啊跳啊,仿佛我是我脑袋里的那只大青蛙,我大声地怒吼……
但是有什么用呢?我已经不再是我自己,我是我眼中的怪物。
我平静下来,重又回到床上。
我开始反省、反思:我脑袋里停不下来的青蛙是怎么停下来的?
又或者说,停下来的青蛙将会怎么开始跳动的?
其实,我是不想被命运扔到一边,成为一个活死人。我迫切地期待脑袋里的这只青蛙再次跳动,教我一起“跳舞”,开始陈旧的滚动的生活。
好小说,恭喜摘精,问好老师,遥祝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