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海上踏浪(散文)
一
在前往蓬莱的路上,年轻的女导游一直都在推销着一项活动,是去海上乘坐大帆船。去海上乘船游玩是不错的游览方式,近水亲水会让此行的目的更明确,也更直接,体验感更强。
她推销遇到了阻碍,没有得到大多数的认同。尽管她做了许多铺垫,难免口干舌燥,不断用喝水来润滑和滋润她的口述,却依旧让人觉得枯燥。最直接的原因是,乘坐大帆船的价钱上,有些贵。她说那大帆船的价钱要二百三十元的,不过由她以导游身份出面,可以直接降到一百元。大家在下面都直撇嘴,就好像谁没坐过船似的,去湖里去江里也去过海里,坐船不是常事吗?没见过这么贵的!
我是支持这位小导游的,我之所以称她为小导游,她在介绍自己时,很实在地告诉了我们,她的年龄二十八岁。这个年龄够小,与我同行的人,有很大一部分人的孩子,都比她大。她毫不避讳这些,直接就喊我们叔叔和阿姨。自谦和恭敬是一种美德,也许她的这个职业就是需要这种品质,是职业常态吧,我没有经历过这些,就觉得很新鲜。
她介绍乘坐帆船的优点,我都一字一句地听到了心里。她所说的“八仙过海”就发生在这里,仙人的传说还是很笼统的,我不在意这个。她又说这里是黄海与渤海的交汇处,看看清浊交汇的样子,一下子就把我给打动了。
我是在电视荧屏上看到的黄渤二海交汇处的。一边是湛蓝,一边的浑黄,仿佛中间有一个巨大的轮子在搅动着,两股力量绞在一起,看不见的麻花劲在拉开长长的一条线。气势依旧磅礴,虽不似飞流直下那般壮阔,一股暗力却似箭飞星落,鸣镝钻心。
为了这么难得的一次零距离接触,我报名了。一个女孩子不容易的,人家是这个职业,需要有人去理解,我愿意做这个黄盖,愿意挨她的这个棍子打。她统计了一下人数,只有区区的九人,居然连四分之一还不到呢。响应者寥寥无几,不响应者只能去海滩自由活动,像一群散羊撒到人群里。风吹拂着她的短发,蓬勃而起,却如一只头羊在高傲地前行,引领着我们。
今天的风格外大,海浪重重叠叠地涌来,把海岸拍得山响。乘船出海的地点,要经过一条长长的浮桥。风浪太大,浮桥上下起伏着,它好像要挣脱束缚,也要去海里畅游。我们穿好救生衣,望着如此汹涌的波涛,心里还是不免颤抖。
马上就要轮到我们了,小导游突发神经,让我们不要在这里上船。她向远处一指,那里的丹崖山,庄严的蓬莱阁正在上面稳坐。那山崖的下面有一条长堤,也有人在那里登船。我们临时撤离,让检票人员很无奈,有一位大姐,拉着我的手,舍不得撒开。“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不知是问我,还是问小导游,她有些恐惧。走就走了,她在一边清点完人数,转身就走,不需要回答。
丹崖山因山岩的纹理呈红色,故有此名。山崖上的蓬莱阁也是非常有名的,它与黄鹤楼、岳阳楼和滕王阁,并称为中国四大名楼。蓬莱阁的主建筑建于宋朝嘉佑六年(1061年),以“人间仙境”著称于世。
当我真真切切地走到山崖之下,心里却异常平静。蓬莱阁就在头顶,抬头就可以看见。古朴典雅,端庄肃穆,我在极力地搜刮着记忆之中的残存,那里的图片显得很陈旧,无法与眼前鲜活的实物体联系到一起。赶紧拍两张图片吧,从今以后,这些将取代记忆里的积淀,更新为最新版本。
我在忘情间,不知不觉地落到了最后面。等我回过神来,发觉小导游站在不远处,瞅着我默默运气呢。想起我看到小导游见我们战战兢兢地,她的手也不自觉地举起,似乎要扶住我们,我真的感动了,安全是导游最为关心的,我知道此时她很揪心。我察觉到自己的行动过于迟缓,这里的游人非常多,稍不留神就会找不到方向的。还别说,小导游够认真负责的。我忙加快脚步,追上其他人的步点。
我朝小导游挥挥手,向她的职业精神致敬。之前,我总以为导游就是忽悠,其实,这份职业,我只是理解了个皮毛。默默地目送,令我想起了龙应台的文章《目送》,最深情的表达,不是靠语言,而是目光。
二
传说中的“八仙过海”,就是从这里起步的。乘坐到船上,飘飘摇摇的,帆船没有升起帆,自然是今天的风浪过于大了。我想那吃醉酒的八仙,断然不会在乎风浪的大小,依靠他们各自的法宝,风浪越大,越能显示出本领的高强。我觉得此时的船,够有能力,此时如果升起帆来,将会提高一倍的速度。
船长在不断地在喇叭里提醒每一位游客的注意事项,其中就有“在座位上稳坐,不得四处走动”这么一条。船上有一位船员,尚显稚嫩呢,抓着一个手提饭盒,一屁股坐到窄窄的甲板上,自顾自就着猛烈的海风下饭,自然而轻松的样子,让人生出几分敬仰。我的思绪不断从烟波浩渺间切换回来,虚幻间的臆想,给现实中的景象蒙上一层美丽的色彩。仙人们的狂浪与洒脱,就是在于我们的想象,他们的恣意放纵被风浪衬托着,便愈发的癫狂。
海水跃动,流去了曾经的过往。山崖亘古,似有异常的记忆。船绕山崖而行,可以看见山崖下的一堆石头,却有人形的模样。我凝视了几分钟,愈发觉得这是八仙的天然群像了。这些奇形怪状的石头,自然是由风浪雕琢而成。我想那八仙在海上的举止形态,被阳光映射到石头上,而那风浪施展出轻柔身手,把雕琢的功夫展现得淋漓尽致。在经过的海滩广场上,看见过人为的八仙群像,我倒是觉得那是一个堆砌。有形而没有神,不能吸引我再去看第二眼。我站起身来,随着船体的转动,久久地凝视着它,天然去雕饰的美感,是经得起斟酌的。
好好走一趟,总会有发现和收获。审美不是靠纸上的介绍,人工的雕琢,而是靠亲身体验和靠近。
摇晃间,有人提醒我,你的面包掉了。我想起来海上还有一个任务呢,那就是去喂海鸥。船长看见我的面包,想起了自己也有生意可做的。他提醒我,这里的海鸥是喜欢吃荤的,船上有火腿肠售卖,里面掺了不少鱼粉,是海鸥的最爱。
听了他的诉说,我却不以为然。以前去过海参崴,那里就是用面包投食,海鸥们抢食得非常欢实。难道国内的与国外的有什么口味上的区别吗?海鸥在船边飞来绕去的,没有几只。我把面包屑扔出去一块,落到了海水里,立刻就有海鸥去鹐食。海鸥并没有挑剔地吐出,而是吞了下去。它扑打着翅膀又飞起时,也在“啪啪”地打船长的脸。
同船的人没有这方面的准备,看我投喂,有人不觉手痒,便不去计较这些,掏钱去买。那小船员手脚麻利,此时手里多了一个小塑料桶,里面所装的火腿肠,实在小的可怜。这时候没有人去想钱的事,花钱能买来快乐,就物超所值。船上有两个孩子,他们在投喂间,引发阵阵的笑声,把全船人的目光都吸引去了。几只海鸥穷追不舍,飞到船边,已经离我们很近了,可以听见翅膀扇动的声音。
有人好像很有经验,他说这些海鸥有几只是黑羽毛的,它还是一只没成年的雏鸟呢,长大后,才会变成白色。我去海鸥群里察看,果然看到了几只黑色的海鸥,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
三
船到了大海深处,船长说起了黄渤二海的事情。咦?黄渤这个名字好熟悉啊,那个著名的影星不是叫黄渤吗?这么耳熟能详,在这里才知道有这么一层意义,真的有些匪夷所思。
前面就是黄渤二海的交界处,我们这一侧的海水有泛黄,而远处的海水却是湛蓝。我们立即向前看,果然如此,不是船长的介绍,还真的分辨不清呢。他又说,传说这二海的交界处,人们为了祈福祈平安,把两枚硬币分别投入两个海中,就会把好运带回家。
怎么有这么一说呢?有人立刻去搜刮自己的口袋,并没有什么硬币存在。船长不失时机地开导着,船上就有古钱币售卖,一枚五元钱。他说着,就把船停下来。这里就是二海交界了,可以投钱币了。他把祈福祈平安,挂到了嘴上,不停地念叨着,让人不得安宁。这时候,比起富贵,比起平安来说,十元钱显得微不足道。仅仅花销十元钱,就可以买到所有的吉祥,是多么的廉价啊!
船上有不少老人家,船长的话很有针对性。给子孙祈平安,祈富贵不好吗?你们还在等什么?这话如同软刀子杀人,让他们坐不住了,纷纷掏钱购买。我也坐不住了,去口袋里摸。说句实在话,买什么富贵,买什么平安,倒是次要的,我只想买这一刻的安静,让他的嘴闭上。这张嘴太讨厌了,谁存心不想富贵,不想平安?这种语言的胁迫真的够狠,直接触及心理底线。
可是,我摸遍了所有的口袋,也没摸出十元钱来。我们那里流行这么一句话,“兜里比脸都干净”,这是说兜里空空如洗,一分钱都没有的人,会灰头土脸的,很没有面子。我此时方才想起,所有的钱都在背包里呢,而背包又在大巴车上,一分钱都没有带到船上来,还真的有些正常。我有些失望,只能紧紧地抓牢栏杆。去投币的人向前迈出一步,仿佛把船也给踩得倾斜过去,我不由地跟着倾斜过去。此时,我心虚的很,真的害怕被甩了出去。
船又一次发动,船长也终于不说话了。船没有继续向前,开始调头回返。这条八仙走过的路,也只能到此为止。仙人走过的路,在我的脚下,没有什么闪光之处。其实,仙人之路也是平凡之路,有无数人走过后,才能走出去一位仙人。这条路充满了人性的光辉,做一个凡人,饱了肚腹,便没有别的忧愁。想自己所想,及自己所及,这个世界不就是千万个凡人,创造出来的吗?
走了一回仙人的路,感受到了海上的凌波微步,就是不错的收获了。不要再继续向前,那不是无畏,而是无休止的索取。回头是岸,打理好心情,做好一个凡人,也是不错的啊!
小导游就在岸边,近一个小时的等待,不知道她是怎么度过的,可是够尽心尽责的。她对这里的景物太熟悉了,因为熟悉,她好像都懒得去看。离别的时刻在一点点到来,我很想和她留个影,做个纪念。她的脚步很快,我想去追,也想喊一声,却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妥,我很艰难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时间很仓促,急匆匆赶到港口。她督促大家把手机里的健康码找出来,进候船室,上船都要用到。有两位手忙脚乱,弄不明白,她急急忙忙给翻弄手机。我走到入口处,回头看看,不见她的身影,想不到连道个别的机会都没有了。身后有人在推我,不得不转身离开。
人生的邂逅,是一种缘,不曾想,这个缘就在转身的时候,蓦然失去了,心中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