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窗外还是浓浓的夜色。没有鸡鸣，之所以晓得已是清晨，是因为我听到了鸟的啁啾，嘹亮，悦耳，像山间的小溪，叮叮咚咚，有一丝丝沁凉的甜。我已经许久不用闹钟了，一过六十，身体还异常的硬朗，却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再不用为某件事情必须准点准时出现在指定的地点。我有大把大把的闲暇时间，做什么好呢？！读书，写作，在电视里看世界杯，当然，每天都必须在公路上进行越野跑。从上世纪的一九七八年算起至今，我已经整整坚持了四十二年，它像我身上看不见的骨血，不是说丢就能丢的。过去在乡下，现在却是在城里。锻炼的距离并不长，可也不算短，固定的线路，是一条行人稀少的街道，约八九公里的样子，要拐三四个弯，却没有红绿灯。洁净，清幽，周围满是香樟和白玉兰，在这样的路上进行锻炼，常叫人内心充满了笃定和宁静。每次，我都会从从容容地迈着小碎步向前奔跑，不疾不徐，用时正好五十四分钟，就像仪仗队在天安门广场受阅一样，精准得令人咋舌。秋天了，时常会看见许多植物的奇妙变化，在大街的右侧，金朱东路往西，透过整齐排列的行道树，辽阔寂寥的原野连绵起伏，逶迤险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稍远处山坡上那一片片，一簇簇的芭茅草，温柔乖巧，随处可见。线状披针形的绿叶细长俊俏，微微弯曲着，似少女那一头如瀑布般的秀发，浓密直顺。先前青橄榄的色泽此时变得玉米般明朗，有一种朴实成熟的韵味显现。叫人印象深刻的是每年十月，在芭茅草的顶端，会悬垂着一束束籽粒饱满，鼓凸的小穗来，灿灿的酒黄色，紧致而端正。许是太沉，细长柔软的叶柄就快支撑不住它们健壮修长的身体，便只好弯下腰来，静静地，似在打量着什么。浅浅的绿，纯纯的黄，交融掺杂着，风吹过，荡起一片金色的波澜，蓬松迷离，上下起伏，满目苍茫。它们成群结队，前护后拥，给人一种深远，旷达的意境。现在，随着季节的更迭，这意境被土地本身的原始色彩所替换，因而便显得愈发的古拙和厚重。只要太阳升起，整个坡地，便宛若琥珀生辉，温馨的让人掉泪。还有无处不在的牵牛花。和叫声粗哑的麻雀相似，都应该归属于市井百姓之类，寻常，朴素，平时并没有多大的讲究，荒坡田埂，堤岸沟岔，抑或小径深处，它们欢天喜地地出现在众人眼前，节气巳临近寒露，快一个月了，观山湖一直是细雨蒙蒙。淡淡的雾霭，似一匹轻纱笼罩着四周的景色，那花却开得极其鲜艳，或水红，或蓝紫，或玉白，宛若画家饱蘸浓墨，在宣纸上尽情泼洒，又不着痕迹，任其自自然然地流动，洇染着，如鬼斧神工般，牵牛花的率真和活泼便跃然纸上。生动，娇媚，醒目。它们攀爬在各类藤蔓处，茎秆上，或干脆就簇拥在众多不知名的杂草间，贴着地面匍匐着，照样的浪漫奔放，恣意张扬。喇叭状的笑靥，在清晨和煦阳光的照耀下，裙子型的花瓣满是露水，闪着七色璀璨的光芒，纤巧空灵，娇艳欲滴。退休前，我工作的厂房左侧，有一条小路通向外面的世界。在小路的两旁，是宽阔平坦的草坪。每年的夏秋之际，那上面长满了山菠菜，稗子，狗尾草，花叶芒和野麦冬，然而，最让我心仪的还是牵牛花。缤纷绚烂，无拘无束，柔弱精致的嫩茎旁逸斜出，扭曲盘旋着向前，向上攀爬，迎着沁凉的晨曦尽情绽放，四五朵，八九朵，那妍妍的鲜花开得天真任性，妖娆纯洁，花如此，人也应该如此！
　　 说到底，自然界中的万事万物，有许多是我们人类的老师！和它们在一起，寻常日朝朝暮暮，相处相守也并未往心里去，似乎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如今回家赋闲快有三个月了，这会儿突然念起工厂小径旁的牵牛花，时光在不动声色中悄然而逝，它所勾起的怅然令人心潮起伏，思绪难平，真所谓且行且珍惜。
　　 铅灰色的苍穹依然细雨绵绵。但不管怎么说，我在这清新湿润的空气里，闻到了一种鲜灵、凉爽的香。是的，这世上不光有花香，草香，五谷香，连我们脚下这丰饶、富庶的土地，都无时无刻不透着一种宽厚，甘醇的香气，浓郁雅致，至美至纯！
　　 树木，野草，田坝，溪水，山峦，小径，抑或密林深处，时不时响起的阵阵鸟鸣和昆虫的嗡嘤，在静谧缥缈的山岚间氤氲，交织成一幅色彩斑斓的水墨画。烟雾空蒙，露水寒凉，四周的旷野岑寂而宁和，分明有一种未经俗世的透明。如今，我在这漫漫漶漶的岁月里，将日子过得极其简单而悠长。不知何时，天空中传来鸽哨声声，我仰起头来，痴痴地看了看，继续缓缓地向前奔跑。一份感恩从心头油然升起，年过花甲，欲念大抵淡泊，而双眸则愈加清澈。
　　 就这样一路前行……
　　 （编者注：百度检索为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