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傍晚，突然接到侄女班主任的电话，说她发烧，像是出水痘，让我们接回来。
　　 我一听蒙了，还有20天就要高考，怎么早不出，晚不出偏偏这个时候出水痘？侄女儿又是高四，要是因为身体原因发挥不好，我怎么向弟弟他们交代？原本高三就能走二本的，她想走一本，执意复读。又是农村人，一家人都眼巴巴地指望她考个好大学，改变家庭命运，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出岔子，可事已至此，还是让老公赶快接回来。
　　 半小时后，回来了，侄女儿耷拉着脑袋，一步都懒得挪，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我让她赶紧躺倒沙发上量体温，38.3度，又让她喝杯温开水，她半闭着眼躺着。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出水豆，有点儿害怕，害怕被传染；还有点好奇，想知道水痘长啥样。
　　 老公悄悄把我叫到阳台上，问：“怎么办？听说水痘传染，而且成人出水痘儿比小孩儿厉害得多，如果得了并发症会要命的。我身体不好，怕被传染。”
　　 “我也有点儿怕，但也不至于像你那么怕，咱们还得给孩子壮胆呢，要表现出一幅若无其事的样来。”
　　 “我真的害怕被传染上，装不出来，我亲眼见到一个战友出水痘时高烧不退，最后在重症监护室里住了七天才抢救过来。”
　　 “我感觉她不太严重，因为没高烧。一会儿我再领她到诊所里去看看，你别害怕。”
　　 我们到了社区诊所，里面有几个人在输液，还有几个小孩儿在地上玩儿，一个矮矮胖胖的60岁左右的女人拖着条跛腿穿着白大褂过来了，问：“怎么了？”
　　 “孩子好像是出水痘了，麻烦你看一下。”
　　 一听说出水痘，胖女人站得远远的，问：“什么地方有？”
　　 “好像背上有。”
　　 “撩起衣服看看。”
　　 侄女撩起衣服，我赶紧凑上去看，只见她后背上有几个黄豆大的明晃晃的水泡，像开水烫过，水泡周围发红。
　　 “是水痘，你们赶紧走，我这里有病人，别传染给他们，影响我生意。孩子们，赶紧出去，快点出去，这位姐姐出水痘了。”
　　 她这么一嚷嚷，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侄女，用异样的目光审视着她，好像她是个魔鬼，故意来传染大家的。有几个小孩儿反应快，拿着玩具往外跑，还有两个小一点儿的没反应过来，胖女人过来说：“赶紧出去，赶紧出去，别传染上了。”孩子们吓得尖叫着往外跑，好像侄女儿是大灰狼要吃了他们。
　　 我一看心里很生气，医学发展到今天了，水痘还有那么可怕吗？水痘是传染，但也不能妖魔化。以前我教学时，每年北方的学校都有出风疹麻疹的，还有得流感的学生，我从来没有歧视过孩子，课下总是给他们倒开水，怀孕时有一次确实被感染了流感，我药也没吃，硬扛过来了，儿子也不比谁的孩子笨，作为医生救死扶伤，怎么能如此对待病人？我甚至怀疑她是否配当个医生？虽然心里很气，但表面上还得装着一副很和气的样子，说：“出水痘，也看情况吧，估计有轻有重，她不怎么烧，没那么严重，也没那么可怕吧？”
　　 “非常可怕，你们赶紧走，你先到门外面去，别影响我生意。”
　　 “你先出去吧。”我对侄女说，
　　 侄女儿好像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赶快站到马路边儿了。
　　 “现在去专医院有点儿晚，你给开点儿药吧。”
　　 “好的。”胖女人开了一大包子药，180多元钱。
　　 我们往家赶，那天天气虽然不是很热，但空中乌云一大片一大片的，让人心情不由得更加烦，侄女儿低着头慢慢往前走，显然思想包袱很重。
　　 “你怎么出水痘呢？”
　　 “上星期我们班一个男生出水痘儿传染给我了，我是第二个出水痘的，我想回家。”侄女要哭了。
　　 “为什么？”
　　 “我怕传染给你和我姑父？”
　　 “你这不是说傻话吗？人们生病了，都是从农村到城市去治病，你怎么反其道而行之？是不是想回家见妈妈？”
　　 “是有点儿想我妈了，可我真的是害怕传染给你们。”
　　 “不要回去。首先，坐公共汽车回家会传染给车上的人的。其次，家里还有你爷爷、奶奶和弟弟，他们老的老小的小抵抗力差，更容易传染上。还有，你坐六个小时的公交车回去，累不累？生病了抵抗力本来就差，好好休息才对，你把自己搞这么疲惫，会加重病情的。出水痘没那么可怕，也许我小时候出过水痘有免疫力了，我不怕，我照顾你，你心放宽一些，很快会好的。”
　　 “快要高考了，其他同学都在学校里学习呢，我却只能呆在家里。”
　　 “是老天要祝你成功，没有让你高考时出，让你考前出，你应该高兴才对，别惆怅。”
　　 侄女不说话了，回到家喝了点儿药就睡了。晚饭时，老公关切地问：“咋办呢，不行到专医院吧，别耽误了，别人的孩子，要真有点闪失，咱可担待不起啊！”
　　 “先观察观察吧，这么晚了去医院也没好医生，明天我带她去，你别去了，你害怕。”
　　 晚上11点左右叫醒侄女量体温，38度。体温稍稍降了一点儿，应该不是太严重。后来，我休息了，但不踏实，害怕她会烧起来。大清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量体温，还是38度，再看看她背上的水痘明显比昨天多了，侄女说头疼，嗓子疼，我又给她做了一碗小米稀饭，逼她吃了下去。饭后骑电动车带她去医院，不敢坐公交车，怕传染别人。
　　 到了专医院，一个40多岁的男医生接待了我们。侄女儿害怕得哆哆嗦嗦的，说话都有点儿结巴。医生检查后，说：“不太重，开点药吃吃吧，记住回家多喝水，多吃水果青菜，多休息，不要吃豆类、鸡蛋、肉，不要喝牛奶，一个星期后会自愈的。如果高烧了，要赶快送过来。”
　　 听医生一说，侄女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们把吃的药呈给他看，他说：“这一样留下，其他的都不要吃了，我再给你开一样药，回家配合着吃。”
　　 我去买药，只花了30多元钱。回家的路上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我们如此重负，仿佛病好了一大半。我骂了那个该死的胖女人，一心钻钱眼儿，不会看病，就会吓人、卖药。
　　 到了家里，侄女儿吃了个大苹果，上床休息了。安顿好一切后，我给弟弟、弟媳打了电话，弟媳很担心要来市里照顾侄女，被我拒绝了。几天后，侄女儿开始浑身出水痘，尤其是脸上出了很多，今天一批，明天一批的，脸上布满了水痘和痂子，看着挺吓人的。侄女还说痒得难受，我不让她抠，怕落下疤痕，整整七天过去，水痘全部出完，病好了，休息了一天又去上学了。
　　 后来，侄女儿顺利地参加了高考，成绩还不错，还好，一场水痘并没有影响高考成绩的发挥，这当然应该感谢那位男医生。于是，我在电话里感谢了他，还把胖女人吓我们的事说了。男医生说：“人在疾病面前的表现大体有两种：一种人光往坏处想，草木皆兵，害怕、恐慌得不行；而另一种人却很理智，观察、思考、积极想办法与疾病作斗争，目的是战胜它。对疾病的认知不同，采取的方法也不一样。”
　　 明白了这一点，我似乎有点理解胖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