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父亲的心思(散文外一篇)
◎父亲的心思
后院那棵小桃树今年结桃子了,个头很大,父亲天天去看。他拄着拐杖,用颤抖的手打开后门,艰难地跨过高高的门槛,不,用“跨”这个词不恰当,准确地说,脚是磨着门槛过去的,然后一步一步慢慢挪到桃树跟前,抬起头,数了又数,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到屋里,向母亲夸赞说“有十三个呢”“桃子上色了”“桃子快红了”。
桃树生虫子,表弟打过几次药,结的桃子都不够打药钱,我调侃说。可是姨父喜欢,表弟说。那好吧,只要他开心。桃子快熟了,不能打药了,但虫子仍然很多,终于有被虫子咬了的桃子掉到地上了。我捡起来给父亲看,他说你吃了吧,我便吃了。是甜的,离核的,我汇报道。我知道父亲让我吃是为了要这个结论。都熟了,干脆摘下来吧,不然虫子会吃。我小心翼翼地问。再过几天吧,父亲说。于是我没敢摘。我懂得父亲的心思,他要留给他儿子吃。
可是过一天地上就掉下来一个,过一天地上就掉下来一个,掉下来的,自然是被虫子咬过的。我洗干净,削去皮,削去虫伤,然后问父亲,我把桃子打成汁,怎么样?父母只能喝汁,除非熟透软了才能咬动。你吃吧。知道他们不爱喝果汁,我便吃了。
可是再不摘,桃子会一个一个被咬,最后没有好桃子。父亲终于让摘了。我高高兴兴地摘了桃子,都洗干净,完全好的有八个,两个有虫眼。父亲让把好桃子放冰箱冷藏。我把有虫眼的削去皮,切成薄片,摆在盘子,端给父母吃。他们尝了尝,高兴地说,真甜。可是只咂了甜味,吐掉渣,还是咬不动。
桃子在冰箱放了好几天了,有天二哥回来了,我连忙给二哥取桃子,二哥说他不吃,他走时让他带,他也不带。父亲的心思,二哥也懂得。父亲是留给大儿子的。他爱大哥。
可是冷藏也不能太久,大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等到国庆节恐怕早坏了。幸而蒲城老家来人看父母。我赶紧把桃子拿出来招待客人。他们老年人只顾说话,再说桃子也咬不动,我们年轻人则开车去玩,出去也没带桃子。两顿饭又都在外面吃,于是桃子被冷落了。
等客人走后,我再收拾果盘时,发现桃子都坏了,只好扔掉。多可惜啊,离核大甜桃呀!我往门外垃圾箱那儿走,听见父亲叹息道。父亲呀父亲,该可惜的,恐怕不仅仅是那几个坏掉的桃子吧?
◎远与近
白云在天上飘,一会儿变成一只羊,一会儿变成一条狗,一会儿变成棉花糖……他开心极了,因为他总看见地上有个小姑娘在痴痴地看他。有时候她一个人坐在门前那棵大树下的小石凳上,双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他。有时候她跟几个小伙伴一起看他,这时候他很得意,不断变换舞姿,他们兴奋地蹦蹦跳跳,拍着手喊道:小马小马,大象大象,狮子,猴子,山,裙子……有时候她拉着妈妈的手,告诉妈妈:“妈妈,我想要那朵云。”妈妈笑了,说:“傻孩子。”有时候她骑在爸爸肩膀上,大声喊道:“白云,白云,我喜欢你!”
小女孩长大了,变成一位非常漂亮的姑娘,她仍那么爱他,总是痴痴地看他,她还写了一首诗,其中一句是:“我愿变成一只鸟,飞上蓝天,嫁给白云。”白云感动极了,他也深深地爱上了这位姑娘,爱上她家门前那棵大树,大树下那个小石凳。
白云非常渴望能够到姑娘身边,于是他努力吸收云体周周水汽,不断吸不断吸,终于,他变成雨滴了,他的身体越来越重越来越重,他下落了,头重脚轻,几乎要晕过去了,但是他很兴奋,因为马上要见到自己心爱的姑娘了。
白云脸朝下下落,看见她了,姑娘穿了一条石榴裙,正急急忙忙往回赶,调皮的风要掀起她的裙子,她连忙用双手护着裙子,风越来越大,姑娘越走越急。过了一会儿,风小了,姑娘抬起头看天,白云变成的雨滴赶快落下来,去亲吻姑娘红红的嘴唇,他兴奋极了,姑娘的嘴唇多么温暖啊!一滴,两滴,三滴,雨滴兴奋地吻着姑娘的嘴唇,姑娘的脸,姑娘的头发,姑娘的裙子,终于与亲爱的姑娘相拥相抱了,雨滴幸福极了!可是这个时候,他听见姑娘骂道:“我的裙子湿透了,讨厌的雨滴!”雨滴向姑娘解释:“刷刷刷,我是你的白云啊!”可是姑娘压根不听,她一边使劲拧着裙子上的雨水,一边骂道:“讨厌的雨!”
白云终于明白了,有时候,距离才能产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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