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有一个关系很好的警校同学，他叫常果，是一个敢为人先的人。
　　 中午，接到一个电话，来电显示：+4177……瑞士。我以为是骚扰电话，没有接，后来对方来短信说：“你是刘老弟么？我是常果，我在瑞士给你打的电话。”我立马回短信：“常果兄，我是你刘老弟。”
　　 心想，这小子怎么去瑞士了呢？怪不得没有他的音信。
　　 二十几天前，已随女儿定居上海的同学大海回来了，大海说，好多年不见，很想念当年警校毕业的几个老同学了。我便出面相邀同学，一块酒聚，互诉一番久别重逢的思念。其他同学都如约而至。遗憾的是常果，无论怎么打手机，都一直处在“手机正忙，无法接听，请稍后”的状态。我接着给常果的爱人慧打电话，也是关机状态，心想，前年常果的女儿结婚，我们同学还相互电话联系，前去庆贺吃喜酒，怎么才一年多没联系，就没了音信了呢？莫非“拉黑”了我？绝对不会的，就我对常果的了解。
　　 我想到了曾经一直跟着常果工作多年的杜红，她应最知道常果夫妇的近况。我试着拨通了杜红的电话，向杜红说明我找常果的情况，她说，也多时没和常果夫妇联系了，杜红是个热心人，她说，想办法尽快联系上常果夫妇，我说越快越好。
　　 我的手机铃声响了，是常果接到我的短信，立即又用“瑞士”号码回我电话。远洋的那头传来常果的声音：“移居瑞士一年了，非常想念老同学！”我说，怎么突然想起定居瑞士，在那里过得怎样？常果说：“在瑞士过得不错，说起瑞士，一言难尽啊，以后慢慢跟你聊。”我没再细问，只是把常果牵挂的几个老同学的近期工作家庭状况说了一下，他听到同学们都“混”得不错，也由衷地感到欣慰。
　　 最后，我俩在电话两头彼此寒暄着，叮嘱经常电话联系，就挂断了。
　　 按照他的性格，别说是瑞士，就是南极洲北极洲，他都敢去闯荡。
　　
　　 二
　　 挂断电话，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当年，全县就常果、大海、士忠、中岳和我五人从农村考入省警校，从素不相识，到同学同事，再到几十年来亲如兄弟的知己。
　　 在警校，常果是个接触新生事物最快的“明星”人物。
　　 常果在学校是第一个穿西服的人。八十年代初期，改革开放的春风才刚刚从南方吹起，校园歌曲弥漫在校园里，最熟悉的就是《北国之春》。刚刚入校的学生，大部分来自农村，都土得“掉渣”，除了上课穿校服（警服）外，平时出门逛街都是便服，那时衣服布料大多是的确良、涤卡、晴纶等，算是上档次的了，最时髦的裤子就是“喇叭裤”。
　　 刚进校时，常果像大多数同学一样，穿着朴素，而且，穿衣服也不会搭配，穿在身上的衣服总是不协调。但不长时间，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上身西服“洋装”，下身喇叭裤，大摇大摆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全校近两千名同学还有老师们，都把惊奇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常果总是没事人似的，与同学们微笑着打着招呼。也许常果的心里在想，同学们也太大惊小怪了。能不惊讶吗？这可是学校有史以来，第一个穿西服扎领带的人啊，虽然西服一般并不怎么高档。
　　 常果在学校是第一个提着录音机自学外语的人。那时，收音机还是稀罕物，在同学们中能有个收音机的，令人羡慕嫉妒。而常果却在学生宿舍到教室的路上，提着双卡录音机，带着耳塞开始自学英语了。警校是中等专业学校，学生大都英语基础较差，虽然学校开设英语课，也只是高中水平。常果对英语感兴趣，后来知道，他要考什么“托福”。他说，出国进修，必须“托福”过关，我们只是似懂非懂，也看出了常果与我们同学之间的距离了。不过，我亲眼所见，在暑假我们同坐一列客车上，他与一个北大的女高材生不期而遇，飚上了外语。听说后来还与高材生有段闪电般的恋情。
　　 常果也是在我们老乡同学中，第一个进入学校散打队训练的人，而且在代表学校参加全国散打比赛时，确实打出了学校的声威，并得到学校嘉奖。
　　 两年的警校生活，他是优秀的，也是很不一样的。我们都说常果很开化，其实，我们那时的思想还是保守的，放不开。常果的这些变化，也决定了他是一个“敢为人先”的人。
　　
　　 三
　　 我们几个毕业分配都回到原籍。士忠分到市局，大海，中岳和我分到城区分局机关，而唯独常果分到郊区分局农村派出所。这基本上是按原户籍所在地的原则定向分配。这对一向眼界很高，又积极向上的他来说，无疑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毕业那年刚好区划，老县局分成城区和郊区两个局，两个局机关暂时还在原先同一个大院办公楼办公。常果所在派出所离局机关四十余里之遥，由于当时郊区还没通公交车，交通工具比较落后，平时常果很少进城，只是局里开会或偶尔有事，才骑单位的自行车进城。但凡进城，第一个联系的就是我了。看得出来，常果对下基层还是心存情绪的，羡慕在城区的我们几个。这是可以理解的，好不容易跳出“农门”，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似的。最大的影响就是寻找爱情，大打折扣。我们几个“城里人”的爱情萌芽，已经在滋长了，听说常果所在的乡镇机关的几枝“花”也争相为他抛绣球了，只是他还在犹豫不决。
　　 工作第二年，由于工作需要，我也下派到基层，离常果工作的地方相距十来里地。虽然距离近了，但见面的机会却更少了。一晃几年过去，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
　　 常果是我们几个当中第一个荣立个人二等功的同学。那年，有一起轰动全国的抢劫杀人案，案犯在逃，公安部签发全国通缉令，各地公安统一行动，开展地毯式大搜捕。没想到，案犯阴差阳错地误闯进常果所在的辖区，常果与同事在一次例行巡逻检查时，与案犯狭路相逢，确认案犯后，案犯想伺机逃跑。擅于散打，有一身功夫的常果，岂能让其跑掉，只身追击，最终制服身带凶器的案犯，荣立二等功。不久，破格调入市局刑警队工作。我妻子还数落我说，啥时候也立个功？相比常果，我这样的人只能按部就班，不敢去想立功的事儿。
　　 常果是个思想超前的人，也是敢为天下先的人，尝试新生事物似乎是天生注定。在警队开始还是很出色的，天南海北外出办案。那时，对外开放，对内搞活的政策，正在内地风生水起，个体户，万元户成了时髦话题。有些人开始下海经商，常果的心，开始不安分了。他利用工作之余，开始考察起市场行情来，他瞄准了春节期间，城里的鞭炮市场紧俏，他开始组织老家的弟兄，在城里繁华地段租赁门头，到阳谷进货，开始暗度陈仓地做起买卖来了。进货卖货有家里弟兄出面，常果负责调度和联系货源。春节来临，买卖兴隆，生意经来了个开门红，常果和兄弟们赚到了人生第一桶金。常果并没有因买卖影响工作，从开始“隐蔽战线”的出谋划策，逐渐到半公开和公开，生意由小到大，红红火火地做了起来。那时还不是公务员体制，不像现在严禁公务员经商，只要不影响工作，似乎还是说得过去。
　　 也许是天生不服输的性格，工作之余，风风火火地干起了买卖。也许是树大招风，常果在外面公开做生意的信息，陆续传到市局领导的耳中，组织开始介入做工作，禁止常果涉足生意场，然而尝到赚钱甜头的常果，却来了个义无反顾，经过深思熟虑后，主动递交辞职信，痛心砸掉自己的“铁饭碗”，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下海经商。
　　 作为兄弟，我们也为他感到惋惜，但常果的性格就是这样，认准相干的事，几头牛也拉不回。这几年，对于常果来说，可能是委屈他了，改革开放的春风，撩着他，他这个想尝试新鲜的人，怎么能不随风起舞呢。
　　
　　 四
　　 常果离开公安工作，开始重新筹划未来。经过一段时间的市场调查，除了经营鞭炮生意，他把目光集中到婚介行业。虽然，那时还没有企业改制，市场经济还在酝酿之中，也没有工人下岗之说，然而，常果通过给在国有企业上班的妻子做工作，妻子成了所在厂子第一个停薪留职人员，与常果在城区成立了历史上第一个婚介所。
　　 一切都是从头开始，摸着石头过河。在财源街最好地段买了二层小楼作为办公场所，招募年轻漂亮的下学女孩做公关人员。在大多数人们心目中还不知道电脑为何物的年代，常果第一个用上了因特网。要知道，那时，即使国家机关单位也很少见到使用。
　　 万事开头难，婚介所开始并不顺利。公关人员，由于法律意识差，服务不规范，不到位，经常与客户发生争执和纠纷，甚至诉诸法律。婚介生意一度陷入低谷，甚至到了连工作人员的基本工资都难以保障的地步。
　　 常果是个硬汉，知道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常果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婚介行业，虽然是个新生事物，但还存在很多不足之处，主要是缺乏经验和创新。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进一步总结经验和汲取教训，他在婚介方面重振雄风。正值国内市场经济开始运作，常果结合几年来业务工作，瞄准市场，扩大经营规模，果断挂牌成立了县城第一个集婚介、房屋租赁、房地产经营为一体的有限公司，而且，在业界一炮打响，捞到了真实而丰满的一桶金。
　　 几十年来，始终坚守这个行业，公司不断壮大和发展，财源如雪球越滚越大，赚得是钵满盆盈。
　　 就是今天的这个跨国电话，让我感到十分惊奇。在国内事业蒸蒸日上，家庭和和美美，怎么说走就走了呢？从电话知道常果国内的公司还在，去瑞士是为了更好的发展，准备开展新的经营项目，拓宽前景更好领域。虽然事业做到国外，常果说，他始终没有忘记我们曾经的同学、同事和弟兄。
　　 我们都几近夕阳之年了，常果，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么？
　　 但愿你在新的异地，启程一段更加辉煌的前程和新的幸福美好的生活。
　　 常果是一个真实的人，他的人生之路，未必我能够理解。个性使然，经历过辉煌、挫折和坎坷，他都尝过。曾经跌倒过，还能够爬起来，已经让我感到他的能耐不一般，也许，他能够给我们更多的人生思考，我想写出来，给更多人看，从另一个侧面看，这个社会，这个时代，已经足够宽容人，尊重人的，如果不是欣逢好的时代，我想，常果是不会有今天的，越是这样，我们就应该越发珍惜我们的日子。人生的方向，可不是一次就瞄准了，中途折返，改道易辙，可能是常态，能够为每一次改变做最好的筹划和经营，才是我们最应该慎重的。
　　 我想，常果若在警界，未必可以安分地做到底，他的性格适合这个日益精彩的社会。人生曾经的经历，都成了他再次寻找人生发力点的宝贵经验。按照传统的眼光，我们同学曾经都不大赞成他选择的发展路子，但能够了解自己的，还是只有他自己。
　　 一个敢为人先的人，才是这个时代需要的，我由衷地佩服他。
　　
　　 原创2020年9月19日，2020年10月14日首发江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