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转眼已是秋天了，我忽然想起了山里的那些柿子树。夏季时，一棵棵枝叶繁茂，挺拔而高大。时值秋天，柿子树挂满硕果，一定会是另一番景色吧？这样想着，索性放下手中的活儿，决定去山里看看柿子树的风采。
　　 一路驾驶着车子，心早已飞到了山中。
　　 记得上一次进山，还是盛夏，山路边草高及腰，到处都是茂盛的树木与盛开的花儿，只听到鸟儿喳鸣，却连鸟影也看不到。那些柿子树就长在半山腰上，柿子花落了，结下一只只青色的小柿子，好像山里的小丫头。风呼呼地吹来，它们抓着树桠打起秋千。
　　 我在树下站了很久，看着那些小小的青柿子，仿佛是在看着一个个天真无邪的小生灵，而柿子树伸开的枝桠，亦如母亲般怀抱着它们。翠绿的树叶在风中发出莎莎地吟唱，在这山间，当数它们最快乐，最幸福了。
　　 想想，夏日里的柿子树，就像山里朴实的母亲，正是年轻的时候，满头青丝，一身力气。身边围着一群孩子，都似襁褓中，张着小嘴只知道吃，无忧无虑。风雨来时，有柿子树用身体抵挡；烈日照时，有柿子树用身体遮蔽。这些小精灵，每天都在柿子树的怀抱里，吸取着母亲的营养，一副天真烂漫之态。慢慢地，它们长大了，形如小囡囡，一个个梳着小辫子，努着小嘴。它们随风摇摆着，吵闹着，似乎不像孩童般的想吃糖，而是无忧无虑地滋补着天地日月的精华甘露，却不知柴米油盐烟火味，不知日子如何辛苦。
　　 那时，小柿子向柿子树母亲索取得很多，没日没夜的。就像山里的小娃娃，向母亲要这要那的。而母亲毫无怨言，无私地供养着、呵护着她们长大……
　　  
　　 二
　　 拉回思绪，停好车子，步行上山，不觉间就来到了半山腰。山间，偶尔传来一二声鸟鸣。此刻的山林没有春夏时的喧闹，阳光泼洒在小道上，林间不再那么幽深，却是另一番风情。虽然，草枯黄了，叶子在飘零，花儿也没有踪影。但是，在风里，却有缕缕果子成熟的味道。
　　 慢慢走着，忽然看见一只小鸟在草丛里忽隐忽现地飞。惊喜中，我急忙去追赶，不小心脚踝上就缠着草干。枯草很有韧劲，死命地拽着，好像舍不得我离开它似的。鸟儿欢跃起舞，叶子经霜如火，一幅欲飞起来的样子，这般灵动呼应，让山里立刻鲜活起来。
　　 四下寻觅，许多山果子挂在树上，有黄的、橙色的、也有红的，还有小酸枣、山楂、苹果等等。最惹眼的还是山里的柿子，它一下妆美了山间，让这秋天的山立刻明媚起来。
　　 看吧！那一树树的柿子，圆润饱满、鲜艳夺目。好似一个小女孩，几年没见，突然长大了。风姿绰约，近在眼前，让我怦然心动。
　　 此刻，我才感觉这山不是寂静，而是热烈。你看，一群群人涌来了，一辆辆车子涌来了，他们大部分是来采摘成熟的柿子，也有的生意人是将山里的柿子运到山外去。
　　 我又站在了那些夏季时站过的柿子树前，耳边时不时地传来，“这个真大！”“这个最红！”“这个真甜！”那些小柿子都长大了。人们观赏着，谈论着，采摘着，品尝着……
　　 吃过美味的柿子，但城里人很少会想到柿子树的艰辛，它们生长在大山深处，在崖口，在贫瘠的土壤里。它们精心呵护着，日日夜夜忍受着风雨、病虫害和烈日暴晒，从开花到结果，初心不变。正是因为这些柿树的心里有着这种坚强的信念，再苦再难，也要把小柿子养育长大。这多么像山里的母亲，再苦再累，也要拼尽全力去养育好自己的孩子啊！
　　  
　　 三
　　 如今，柿子终于长大了。它们就像山里的女孩一样，一个个喜气洋洋地穿着红妆，披着鲜红的嫁衣。它们就要走出山里，乘车离家远行，从此天南海北，并开启新的人生旅程。
　　 这让我想起了母亲，当初我出嫁时，母亲欢喜着，却一遍遍偷偷拭着泪。其实，天下的母亲都一样，含辛茹苦将孩子抚养长大。当儿女要离开自己，去往外面的世界时，母亲只有祝福，从不阻拦，从不说一句为难儿女的话语。
　　 望着满树的柿子，红红的，喜色涂满了每一个柿子的脸上，我仿佛听到了它们叽叽喳喳地夸着，哪个姐妹的嫁衣漂亮，谁又舍不得离家了，热热闹闹的场面，夹杂着说不完的悄悄话。长大了，都该出嫁了！激动，难舍，矜持着，娇羞着……
　　 一阵秋风吹来，似在对我轻轻耳语，“柿子树母亲还在一遍遍地叮咛着它们的孩子，听到了没？”
　　 我听到了！这多像母亲曾经一遍遍地叮咛。母亲如这山中的柿子树，把女儿养大了，出嫁了，而她却留在家里，守着她的旧屋子旧庭院，孤单又冷清。但每次与母亲打电话，她总是说：“妮儿呀，我和你爸爸都挺好的，不要记挂，好好工作，好好照顾自己。没事不用回来，打个电话就行了，这么远的路程，你又忙，时间都浪费在路上了。”我知道，母亲心疼儿女，又牵挂儿女，更是理解儿女们。
　　 望着硕果累累的柿子树，或许过不了几天，它们就会只留下苍老虬枝，干巴巴的老枝条，忍受着寒风鞭击、风雪捶打。它们却是那么平静，没有丝毫怯色与畏惧。因为它们的心里有温暖，有牵挂，更有希望……
　　 下山时，我提着一篮子红红的柿子，准备回家去看望母亲。
　　 渐渐走到山脚下，待我回望山中的那些柿子树，想起留在山里的母亲，也想到我的母亲。她们从没走出大山深处，一辈子守着那一方天地，任劳任怨，默默耕耘。无私二字，唯有母亲，只有母亲，才当之无愧。
　　 哦，山里的孩子们，你们离开了山里，离开了母亲，可别忘了你们的根在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