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冬】记忆中的山羊(散文)
羊最早出现在我的记忆里,是在我四岁左右,我家从老房子搬到新房子的第二年。当时家里养了一群绵羊,其中有几只山羊,里面有一只公羊,平时拴在后院大门口的位置。它特别凶,如果有人要靠近大门,它就低头,塌腰,做好准备用头上的角顶你。我对它是又喜欢又害怕。如果我想出去玩,必须要经过它的身边,那是一只白色的山羊,浑身的毛雪白雪白的,拖着白胡子,端着一张严肃脸站在大门口,威风凛凛。
小时候我妈不想让我和哥哥出去乱跑,经常把前面的院门锁死,后面的院门栓上这只看门羊,它比狗狗凶多了,家里的狗狗对我总是摇着尾巴讨好,可它瞪着两只羊眼看我,有种誓不两立的意思。不过,它也有可爱的时候,比如我喂它青草,或者撒盐粒给它吃,它就不凶巴巴的了,会对着我咩咩叫,我也会偷偷去仓房抓一把父亲砸碎的豆饼,给它吃。那豆饼是留给家里犁地的老黄牛吃的。
比我大三岁的小哥哥要是想跑出去玩儿,就会叫我:“老妹老妹,哥带你出去玩儿!”他每次都是让我拿着柳条枝或者一把青草,逗弄大门口的那只山羊,等羊咩咩把注意力全放在我身上的时候,小哥哥早趁机会跑掉了。留下我一个人头上顶着两个羊角辫,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在风中凌乱。
次数多了,我也学得聪明了,让他开始逗羊咩咩,我趁机跑,结果是人小跑得慢,被羊咩咩一头拱倒在地。结果小哥哥趁机又没了踪影,留下我趴在地上抱着头一动不动,羊这种动物挺有意思的,你趴在那里不动,它就不会攻击你。不动弹是可以理解的,想想,一只羊顶着两个角在你身上晃来晃去的,敢动一下才奇怪呢。都是母亲干完活,很久看不到我的时候,才找我,等母亲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是满脸鼻涕眼泪。
稍微大一点,比我大六岁的二哥哥,也是很亲切地叫我:“老妹老妹!二哥给你杀羊,咱们吃肉。”
“不,我不吃羊肉,不要杀羊。”我边说边哭边躲,可是看着他手里的刀,一股莫名的恐惧感蔓延开来。
看着满院子跑的那只没被杀死的山羊,血从它脖子里咕嘟咕嘟地往外冒,我已经不会哭了,傻傻地瘫坐在地上,心里特别害怕,是我没抓住羊,才把羊杀跑了。而十二岁的哥哥提溜着刀满院子撵羊……从地里干活回来的父亲看到这个场面,先抱起我送到屋里的炕上。回头去院子里把没杀死的羊抓住杀死。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是看着满锅的羊汤发呆。
长大以后,几经辗转,来到山里养羊。
童年山羊留给我的印象一点都不美好。我说的是山羊,不包括我家里养的绵羊,绵羊还是蛮可爱的,小小的绵羊幼崽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虽然它们不很乖,应该说是特调皮捣蛋,但是绒嘟嘟的样子超级可爱,它们承载了许多我童年的快乐。多年以后回忆起来,我与它们嬉戏的场景,已经成为我最美好的回忆。
不过有一件事,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当年家里养绵羊的时候要掺几只山羊?当我成为一名不合格的牧羊人时才明白,原来绵羊群里养几只山羊是为了起到以下几点作用:1.山羊比较活泼,可以作为头羊,帮助牧人带领绵羊活动,比如遇到过河或者翻越障碍,绵羊是不敢的,得山羊带头先过去,它们才敢过去。2.可以帮助绵羊哺乳多余的羔羊。原因是绵羊产子密,而且就两个奶头,若是生三只羔羊,是喂养不过来的,就得借助山羊帮忙喂养。3.绵羊性温,喜欢聚堆,而在夏天的时候,如果聚堆休息,中间的会被闷死,若有山羊在里面就不会了,因为温度太高、太热,山羊就会把聚堆的绵羊搅散花喽。
那段放羊的日子,也许是我人生中最悠闲地时光了。春天的时候,可以带着一本书,背上一壶水,羊儿们在人工林或者草甸子上吃草,而我捧着一本武侠或者言情小说读得津津有味。会被书里面的爱恨情仇左右,随着主人公的悲欢离合而泪流满面。可以说我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是被金庸和琼瑶的书占用了的。在人生最美好的年龄迷恋爱情,相信爱情,这也包括我的少女时代。
与羊咩咩日益的接触中,逐渐了解了它们的习性,感情也就日益加深,从原来的嫌弃到最后的喜欢没用多久时间。山羊虽然比绵羊淘气,也具备攻击性,但是毕竟还是羊,属于那种动物界里的弱者。它们吃饱以后就会乖乖地趴在地上睡觉,我也会找一棵比较粗壮的风倒木,躺在上面看书,困了就睡会儿。这样的日子也只限于早春和暮秋,蚊子没开始活跃和不能活跃的日子。冬天和夏天是不可以的,冬天会被冻死,夏天会被蚊子咬死。
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虽然有优势,但是也有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山高林密,水草丰盛,羊有吃不完的草料。但是,因为湿气重,羊容易患口蹄疫这种毛病。口蹄疫的特征就是患病动物的嘴巴、蹄子和奶子起水泡和腐烂,也叫“烂嘴巴”、“烂蹄子”等等。它是由口蹄疫病毒引起的偶蹄类动物共患的急性、热性、高度接触性传染病,也是一种人畜共患的传染病。每天看着羊群里一瘸一拐的病羊心里特不是滋味,因为没有兽医,自己又不懂,只能采用土办法,用朱砂抹患处,也用消毒水擦拭患处,这两种办法都治标不治本。
每天看着患病的羊,蹄瓣儿烂乎乎的样子,别提多难受了。这种病传播速度特别快,清理羊舍,铺垫草木灰,各种土方法用尽,才算止住传播。在这期间,当有羊死掉的时候我才体会到什么是心痛,那段日子里,是我人生中最脆弱的时候,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泪目。是为自然界的生与死泪目。
羊是食百草的动物,它的肉营养价值很高,是人类餐桌上不可少的一道美食。对于羊肉的各种吃法我是不感冒的,也从不吃羊肉。
羊是一种很温顺的动物,无论山羊绵羊它们的攻击性都不强。最近看到有一个西部作家,写了一篇关于甘肃那边干旱的文,用羊做比喻,大概意思就是,干旱导致羊没有水喝,羊与羊之间相互撕咬,最后胜利的咬开失败者的脖子,喝“血”。我想说一句,他这种说法,是不正确的,是不负责任的,羊就是羊,不会相互撕咬,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现这么反常的羊,这种写法是不是应该给我们带来反思?
养羊还有一个重要的疾病也要预防,那就是“干百”,我要说这个病就是对应上面那个作者的文的一种正面解释。羊“干百”病是因为管理不当,吃的饲料粗糙不容易消化,和缺盐喝水少造成的。羊得这种病以后,因为身体缺水分的调节越来越瘦,最终导致死亡,缺水后得“干百”病的羊根本就没有攻击力。我还是想多句嘴,作为写作者,我们还是要遵守客观事实去创作,不能异想天开的胡说八道(玄幻和穿越之类的网络小说除外)。我不确定将来高科技是否能让羊有狼性,或者狼有人性。但是目前不可以,确实不可以,因为羊还是羊,它的自然属性还在,没有缺失。
经过这么多年以后,养羊的那几年,该是我此生过得最简单的几年。虽然有欢笑有流泪,可是我却学到很多东西,对动物也可以说对万物充满一种爱,是与大自然和解的爱。在我的文字里,多次提到“万物皆有灵”,确实是的。在生物链里,种族之间为了生存充满了杀戮,这个无可厚非。但是动物也和人一样是有感情的,它懂你对它的好。
长时间相处下来,它们都很乖很听话,秋后的野外没有庄稼的束缚,我和羊儿们都是自由自在的。它们满黄豆地寻找联合收割机遗落的豆粒,而我坐在山坡上读书,在夕阳的余晖映照下,无比的惬意。
最让我无法忘记的事是,每天早晨起来的时候,听到我开门的声音,几十只羊儿同时起来,“咩咩”的向我问好。这就是羊群对牧人的依赖,一种破除物种的依赖,这种依赖一直感动着我。
(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