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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柳岸•忆】转角之春(小说)


作者:山月 布衣,134.8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391发表时间:2020-10-21 11:35:24
摘要:我初入教坛的时候,看到了转角之处有一盆吊兰,与吊兰的主人芳进行刻骨铭心的交往------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题记
  
   那年我19岁,师范毕业后分配到石岭乡校当老师,住进学校的教师宿舍里。宿舍是一座两层楼的破旧木质瓦房,面对着一条歪歪扭扭的满是转角的小街,上层住人,下层被人租去当店铺,屋檐如伞一般遮盖下来。下层最右边的转角处是一家裁缝店,店主人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姑娘,名叫芳,双溪人,身体修长,皮肤白皙,弯弯的眉毛如月牙。
   我每次去教室上课都要经过裁缝店门前,通过店旁的小径来到教学楼里。我时常被转角处矮墙上的那盆吊兰所吸引。那吊兰的茎叶似瀑布一般挂下来,尖尖的叶片在风中轻轻晃动,宛如绿色的蝴蝶在飞舞。
   我时常看见芳站在方凳上给吊兰浇水、施肥、剪枝叶。我看她费劲的样子便说:“我来帮你吧。”
   芳点点头,便用茶杯舀来水递给我,我站上凳子小心翼翼地把水倒进紫色的瓦盆里。
   我问芳:“你为什么不养一些玫瑰月季之类的花呢?”
   “我不喜欢开得热闹的花草,我喜欢素雅的。”芳淡淡地说。
   在芳的精心照料下,吊兰长势良好,即便在秋冬之际也总是郁郁葱葱,偶尔还在叶片间开出几朵白色的小花,在转角处向人们展现出一道亮丽的春景。
   芳的店门外总是异常热闹,有来做衣裳的,有来闲逛的。闲逛的大多是村里的后生,他们或聊天,或打牌,嬉笑声、谩骂声夹杂在一起。芳则“哒哒哒”地踩着那台古老的缝纫机,也不恼,也不笑,一幅恬淡的神情,如结了冰的湖面一般平静。
   一天下午,我和村里的几位后生在操场上“打半篮”。后生腰肥体壮,动作粗野,我拿球上篮的时候,“嘶”的一声扯断我的背心肩带顿感脊背凉飕飕的。在旁边观战的一位女老师便叫起来:“快去芳那里缝一下!”我急急忙忙跑到芳的店里。当时芳正拿着粉块在台上划布料,她看到我狼狈的样子便“噗嗤”一声笑出来。芳叫我脱下背心。我迟疑着不肯脱——我感到在一位姑娘面前漏出一身排骨很不雅观,何况背心上还沾满了汗渍。芳不勉强我,示意我坐在一张方凳上,然后拿来针线拉起背心的肩带缝起来。我的耳边传来芳“扑哧扑哧”的喘气声,脖子感到痒酥酥的。芳麻利地帮我缝好了肩带,我立即起身往操场跑去。
   冬天快到了,裁缝店的门外聚集了不少妇女,她们都忙着织家人过冬的毛线衣。管厨房蒸饭的历嫂一见到我,便叫我撑开双手给毛线当支架帮她打毛线球。历嫂看看我单薄的身子便说:“你也织一件吧,穿在身上暖和。”我犹豫不决:石岭的冬天异常寒冷,我的确需要添一件新的毛线衣,但有谁替我织呢?当时我的姐姐在温州打工,妹妹还在学校读高中,我母亲只会干粗活。
   芳悄悄地对我说:“你买过来吧,我替你织。”我感激地看了芳一眼,便进入隔壁的布店里买来一团紫色的毛线递给她。
   十天之后,芳织好了毛线衣,她用报纸包好后叫一位学生送给我。那时正值天气转冷,我穿上毛线衣之后浑身感到暖融融的。
   在那孤单的日子里,芳的裁缝店犹如一个强力的磁铁,吸着我频频往她的店里跑,有时连备课、改作也搬到她的店里。但我也渐渐的感觉到,我每次到芳的店里,人们都会异样地看着我,让我感到身上爬着一条小虫子一般不自在。
   我生性腼腆,又兼正值青涩年华,我便减少了去芳店里的次数。无聊的时候便从房间的窗户里探出头来,怔怔地看着矮墙上的那盆“转角之春”。
   有一天中午,天气异常闷热,我晕晕乎乎地躺在床上。我知道自己生病了,但我又不愿去乡里的卫生所打针吃药。原先在家里头痛发热的时候,都是母亲采来草药帮我治好的。如今离开了母亲,我只好躺在床上熬着,静静地等待病情自然好转。芳不知怎样得到消息,她端着一个茶杯进入我的房间,叫我把杯里的茶喝下去。我喝了一口,感到又苦又涩,原来那茶是用吊兰的叶子泡的。我皱起眉头喝下芳泡的吊兰茶,一夜之后,我竟然神清气爽了。
   当时在我们农村,二十岁左右的后生便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校长林为了让我安心在学校工作,便把学校的代课老师燕介绍给我。说燕长得秀气,文化又高,以后有转正的希望。
   我的眼前立即出现芳的身影,便迟疑着没有答应校长。
   一天,历嫂对我说:“你还是应了吧,你跟芳不合适。芳比你大四岁,再说她已经许给别人了,对象的父母在上海做生意。开了好几家店,很富有。”
   历阿姨和芳是同乡,芳叫她“姑姑”。
   听了历嫂的话,我自行惭秽。我出身在山里,父母是老实的农民,家里人口多劳力小,勉强过得下日子。我虽说是吃公饭的,但每月工资也只有三十元。我的条件无法与那“富家公子”比拟,就如玻璃珠子无法与珍珠玛瑙比拟一般。
   想起芳已许了人家,我的脑里虚空如蜕壳。
   在校长的极力劝说下,我便答应了燕的婚事,不久便订了亲。
   我和燕坠入了爱河,便很少去关切芳和那“转角之春”了。
   春节过后,我回到学校,发现芳的店铺已变成了理发店。芳走了,只有那盆吊兰孤零零地留在矮墙上。
   历嫂说是芳的父亲正月的时候把缝纫机挑走的。
   我的眼前不时出现芳修长的身影,弯弯的眉毛,淡淡的笑靥。我坐在窗前呆呆地看着那盆吊兰,心想那吊兰定然会因主人的离去而感到悲苦。
   燕很敏感,她把尖尖的下巴挂在我的肩上。她说:“看什么呢?不会是想她了吧。”有时,我和燕拌嘴,燕便噙着泪水说:“你一定是想她了。”
   起初,那吊兰还一片葱茏,但过了几天之后,叶子便开始发黄,茎条也往下耷拉。一天夜里,刮起了风,下起了雨。第二天早上,我看见吊兰摔在地上,盆子碎了,茎叶凌乱地撒了一地。我非常懊悔没有把吊兰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她回去嫁人了吗?”我问历嫂。
   历嫂说:“应该是吧。”
   我茫然若失。细想之后,我的内心又一阵释然:我拥有燕,芳拥有富家公子,我和芳各得其所,就如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各自沿着自己的生活轨道前行。
   后来我和燕结婚了。再后来,燕如愿转为正式教师,我被调到县城学校任教。
   日月如梭,转眼二十年过去了。
   有一天,我和燕来到温州火车站逛服装市场——燕想买一件裙子。
   市场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店里的服装让人眼花缭乱。燕东挑西找,总也挑不到如意的裙子——要么嫌价格太贵,要么嫌颜色太亮。在一个宁静的转角处,我发现一家店铺的墙上挂着一盆青翠的吊兰。我赶忙向那里奔了过去。
   我来到店铺前,看到收银台后面坐着一位中年妇女,静静地用一个计数器在结账,神色如秋水一般平淡自若。那妇女穿着一件蓝色上衣,没有化妆,与别的店里的女人相比显得格外素雅。我看着墙上的吊兰,看看那女人新月似的眉毛,我的眼前浮现出当年芳坐在缝纫机前做衣服的情形。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芳?!”
   芳抬起头惊异地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此时燕已出现在我身后,她拉住我的胳臂不满地说:“你跑那么快干嘛呢,难道想甩掉我吗?”
   燕忽然被墙上的一件紫红色的裙子所吸引,她连忙叫芳取下来。
   芳的身体已微微发胖,她拿起一个叉子取下裙子递给燕。
   或许燕把注意力都凝聚在裙子上的缘故,她没认出芳。燕拿起裙子在身前比照一下,然后便进入试衣间。
   我的心如海浪一般汹涌着,怔怔地看着芳。芳轻轻地摇摇头,眼里闪出泪花。
   燕穿着裙子从试衣间里出来,脸上洋溢着向日葵对着太阳一般的笑容。她问芳多少钱。芳看一下价格牌:“520元。给你打8折。”芳拿出计数器算了一下,“416元,除去零钱,400元。”
   “太贵了。”燕说,“200元我就要了。”
   芳看了我一眼对燕说:“你拿走吧。”然后把裙子装进一个蓝色的袋子里。燕提着袋子拉着我的手往外走。我又转身看了一眼那“转角之春”,身后传来一声柔和的话音:“走好。”
   燕满脸喜色,显然她很满意这次交易结果,但她又说:“或许我说180元她也会给我。”燕忽然若有所思地说:“奇怪,店主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我说:“天底下相似的人多得是。”燕便不再说话了。
   在回家的路上,一股幸福感如春水一般漫上了我的心头:我终于见到了芳,芳还安好。不一会儿,一种不安的情绪又像西伯利亚的寒风一般侵袭过来:芳不是嫁到上海去了吗?怎么又一个人在这里开店?
   第二年秋天,我去温州大学瓯江学院培训。课余时间我再一次来到了火车站市场,径直走向芳的店铺里。但我再也没有看到那盆挂在墙壁上的吊兰,也没有看见芳的影子。我问店铺的主人芳去哪里了?店主摇摇头说:“不知道,我是从中介那里租下这家店面的。”
   我转遍整个市场也没见到芳的身影。
   我的眼前不停地闪过一个个如蝌蚪似的问号:“芳怎么了?”“服装店亏了吗?”……
   我眼冒金星,头昏脑胀。
   为了解开关于芳的谜底,我回老家的时候特地拜访了历嫂。历嫂已两鬓斑白,但对当年的经历却记忆犹新。
   历嫂说:“都怪我,当年要是促成你们的婚事就好了。”
   “怎么,她过得不好吗?”
   “不好。当初芳不愿意嫁给那位后生才跑道石岭做衣服的。芳说他家里虽然有钱,但她不喜欢跟一位花花公子过日子。家里人、亲戚都逼她嫁,芳便独自一人跑到深圳做衣服去了。”
   “那后来呢,她嫁人了吗?”
   “后来珊溪造水电站,她家移民到温州龙水去了。她现在怎样,我也不清楚了。听说她一直没嫁人。”
   生活的历练让我学会了反思:当初我若果敢,或许会改变我和芳的历史。芳会不会怨我无情懦弱?
   从历嫂家里出来,我感到自己处在水底下一般喘不出气来。
   年春,我患肝病住进温州市第一人民医院里。面对着洁白的墙壁和天平,我想起了五年前患肝癌去世的父亲。我听说肝癌是会遗传的,我会不会步父亲的后尘?我的情绪异常低落,每天浑浑噩噩地在病床上躺着。
   一天清晨,一缕阳光透过窗玻璃投射到我的脸上。我一觉醒来,发现床边的柜子上出现了一个紫红色的瓦盆,瓦盆里长着一株吊兰。吊兰撑开嫩绿的叶片,闪着露珠,似一个婴儿舒展着身子,展现出生命的气息和力量。
   我把吊兰抱在胸前,发现瓦盆里放着一张纸条,纸条上端端正正地写着:“一切安好。”我泪如泉涌,幸福感如春水一般漫上心头。
   两天之后,我办理了出院手续。在瓦蓝的天空下,春天的原野处处勃发着生机。燕扶着我的胳臂,我手端着吊兰宽容释怀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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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以第一人称的写法,讲述了“我”和芳一段难忘的经历。那年我19岁,师范毕业后分配到石岭乡校当老师,住进学校的教师宿舍里。宿舍面对着一条小街转角处有一家裁缝店,店主人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姑娘,名叫芳,模样很好看。我每次去教室都要经过她的小店,经常看到芳在打理那盆吊兰,吊兰在芳的精心照料下,长势良好,在转角处向人们展现出一道亮丽的春景。我问她为什么不养玫瑰月季之类的花,她说她喜欢素雅的花。一次,我玩篮球时,背心肩带扯断了,来到芳的店里,她毫不犹豫给我缝好了,她还主动答应给我织毛衣,在寒冷的冬天,我穿上毛线衣之后浑身感到暖融融的。还有一次我生病了,芳得到消息,端着一杯吊兰泡的茶给我送到床边,我喝下去后,第二天就神清气爽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嚣张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燕,本来我还对芳抱有希望,可听了历阿姨的话,我和燕订了亲。春节过后,我回到学校,发现芳的店铺已变成了理发店。芳走了,只有那盆吊兰孤零零地留在矮墙上。听历嫂说她回去嫁人了。我若有所失,随后又释然了。二十年后,我在温州火车站再次和芳相遇,他开了个服装店,我认出了她,也许她认出了我,但她却眼里闪着泪花,和我摇摇头,用优惠的价格卖给燕一件裙子。第二年秋天,我再次来到她的店,却发现小店没有了芳的踪影,历嫂也对我说了芳的经历和她对当年没能促成我们的婚事懊悔的心情。春天,当我有病住进了医院,情绪低落的我清晨醒来,发现床边的柜子上出现一个紫红色的瓦盆,瓦盆里长着一株吊兰。吊兰撑开嫩绿的叶片,展现出生命的气息和力量。看着盆里的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让我泪如泉涌……小说通过我的情感经历,塑造出一位善良可爱的女子芳的高大形象,通过我和她的故事,描述出一段美好的感情邂逅,也告诫人们:爱一个女孩,就要大胆去表白,否则会留下终身遗憾。小说采用第一人称写法,真实可信,亲切自然,故事生动感人,贴近生活,引人共鸣!欣赏,问候作者!【编辑:刘柳琴】【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010290005】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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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刘柳琴        2020-10-21 11:38:30
  问候作者,写作快乐,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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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楼        文友:刘柳琴        2020-10-21 11:39:04
  小说的故事生动感人,为佳作点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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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楼        文友:刘柳琴        2020-10-21 11:39:37
  恭祝创作丰收,期待更多佳作点缀柳岸,展示你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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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楼        文友:刘柳琴        2020-10-21 11:39:58
  佳作,已向江山精品审核组申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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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楼        文友:迎冬寒梅        2020-10-21 13:21:36
  拜读山月的让人感动的小说。如果当初能大胆表白,那么小说里的我就是另外一种婚姻。好在小说里的我婚姻幸福美满,但却荒芜了芳的最好年华,孤单了芳的余生。有时不得不信缘分二字。
6 楼        文友:乡音        2020-10-31 18:57:04
  人生多有不如意,但我们还是要相信美好,随遇而安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7 楼        文友:燕语千千        2020-11-05 13:39:52
  好小说,欣赏,学习,问好!!
在文字的路上我就是自己的品牌,无需谁来作证。一切过往再见了,好与不好各自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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