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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星月】多毛家族(散文)


作者:柏丫 秀才,2608.5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853发表时间:2020-10-21 22:03:06
摘要:那些长毛的家伙就是农家人的家庭重要一份子,是不可或缺而且赖以生存的“亲人”。没有这些“亲人”,很难想象我们的生活是怎样的苦涩、单调、而乏味,生活的沉重该如何支撑。

在通往乡村的公交车上,村妇们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猪啊、狗啊、猫啊、鸡啊的——这是她们寻常的烟火日子,不谈这些谈什么呢?我不是村妇,也不养这些长毛的家伙,但猪啊、狗啊、鸡啊的,在我心中却有一席之地,不是因为它是餐桌上的美食或者是宠物,而是每一个家族都背负着与人类休戚与共的使命,它曾抚慰了我们贫穷的日子,给农家人的生活添注了温度,光明。
   我是闻着鸡鸣犬吠长大的。在那个艰苦年代,那些长毛的家伙就是农家人的家庭重要一份子,是不可或缺而且赖以生存的“亲人”。没有这些“亲人”,很难想象我们的生活是怎样的苦涩、单调、乏味,生活的沉重该如何支撑。
   在我睁开眼睛看世界时起,家里鸡娃子、狗娃子、猪娃子就陪伴着我。长大一点,我们就追着这些鸡兄狗弟满院奔跑嬉戏,可以说,农家院子若是少了这些争食抢吃的多毛家族,便是少了十二分的生气。
   年纪尚幼时,初见堂伯家的大黄牛下崽,看着血红淋淋的小牛一点一点吃力地从大牛的体内往外挤,心里紧张得揪成了一个团,目睹新生命诞生的过程竟如此艰险,便对生命有了一丝朦朦胧胧的敬畏感。堂伯慎重地托着出来半个身子的小牛,母牛站立的四条腿抽筋似的打着颤,嘴里不住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在场的人默然无语,都在为这对母子捏一把冷汗。
   终于平安生产了,堂伯欣慰地叹了口气,观看的人紧皱的眉头全都舒展开来。刚出生的牛娃儿,像淋过雨似的浑身湿漉漉的,腿脚站立不稳,母牛不顾疼痛低着头一个劲地舔它,再经火烤一烤,这小家伙就精神了许多,赶紧挤到妈妈身边去吃奶了。
   我家从没养过牛,但堂伯一直都在养,靠养牛给几个儿子盖起了新房、娶上了媳妇。牛是堂伯一辈子的伙伴和忠实朋友,牛与人之间的情感,也许只有堂伯那样爱牛的人才能深有体会吧。
   最尴尬的要数村头草滩上拴着的那头灰驴。它毛头缩脑的,好像是受了人间太多疾苦,成天站在那里发呆,要是躺在地上打起滚来,那可是惊心动魄的,身子像一堵墙倒在地上翻滚,一大片青草被它碾压得皮开肉绽。无聊的时候,它会扯开嗓子叫,声音如汽笛鸣响,势如猛虎下山,惹得村里它的同类全都嚎叫起来,于是,“吱昂吱昂”声此起彼伏,震耳发聩。有时候,它又是一副猥琐的模样,有事没事把一个黑棒槌样的东西翘在肚子底下,顽皮的毛头小子看见,就故意去逗它,小丫头们则害羞地躲过脸——
   一头驴,不只是一个笑话,也许人之初对生命的探秘和尊重,就是从一头驴子身上开始发芽的。
   不知什么时候,家里来了一条瘦得皮包骨头的黄狗,听人说,家里有狗上门是吉兆,再看它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们家就收养了。虽然它的食物只能是残汤剩饭,但时间不长它就变得毛色光滑,而且跟一家人关系融融。
   最爱这只狗的人当属我弟,他常偷着把奶奶给他专门蒸的白面馒头塞进狗嘴里,狗呢,只要看见弟弟,就高兴得给他摇尾巴,亲热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几年后,狗死掉了,弟弟比谁都难过,看着狗的尸体埋进土里,他伤心地掉眼泪,好几天都郁郁不乐。
   我和妹妹并不喜欢这条狗,老是趁着弟弟不在时欺负它,惹得它汪汪叫。可这狗不记仇,每天清早我们上学时它非要跟在我们屁股后面,赶它走它就停住脚步愣在那里,过一会我们再回头看,它又远远跟在后面,一直陪送我们走五六里路到学校,它才转身回去。时间久了,老师同学都认识了我家的狗,还戏谑称它是“赛虎犬”,这称呼倒使我有点得意。
   这只狗很有灵性。有一天,母亲把刚出锅的馒头全都晾在案板上,也许受热气腾腾的香味诱惑,狗就爬上去偷走了一个大馒头,它麻利的速度并没有逃过母亲的眼睛,母亲气坏了,把它抓到案板前,又是数落又是打狗嘴。狗意识到错了,此后即使馒头放在小饭桌上,它都不会动一嘴。
   母亲夸我家的狗长记性,说比有的人强,能知错就改。至今我会这么想:一只狗都会改正错误,怎么有的人却明知故犯、屡教不改呢?
   乌黑而丑陋的猪,在我母亲眼里却像自己的孩子,我们什么时间吃饭,猪就什么时间吃食,没有特殊原因,母亲外出是不会轻易错过饭点回来的,她是我们的“饲养员”,也是猪的饲养员,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挨饿,也不会让自己的猪挨饿。母亲下地了,猪就乖乖卧着睡大觉,只要听见母亲回来的声音,立马嗷嗷叫起来,疯狂地拱圈门,母亲顾不得别的,就赶紧给猪喂食,等猪消停了,母亲才能安心给我们做饭。
   猪是咱家的功臣,一家人一年的油水、柴米油盐酱醋茶全都得靠它,亏待了猪,就等于亏待了自己啊。
   一次我给猪倒泔水,它一转身踩住了我的脚,我疼急了就把盆子朝猪头打过去,不知使了多大劲,盆子的瓷屑飞溅起来,盆底陷了一个窝。母亲知道了,骂我心太狠,让我把自己的头用盆敲看疼不疼。
   不管是杀的年猪还是卖钱的猪,先天都要给它饱吃一顿,第二天,猪的命运就由天安排了。
   处理掉成猪,就得赶紧买两只小猪崽续上。逢集母亲从街上背来胖乎乎的猪娃子,解开捆绑爪子的破布条,受惊的它就箭一样冲出去,躲在草垛下索索发抖。母亲给猪崽挠痒痒,给它喂纯麦麸的饲料,像宝贝似的护着。这小小的黑货,可是母亲来年的希望呀。
   母鸡下了蛋,“咯咯”地向主人表功,奶奶听见急着撒秕谷犒劳下蛋鸡,我们抢着去收蛋,完了不忘点着指头数一数,看攒了多少是不是可以换钱了。
   我们几个孩子盼着过生日,期待的就是一盘黄灿灿的炒鸡蛋,一盘炒鸡蛋,在那时也是奢望的。
   鸡是自家孵自家养的,母亲每年都要孵化鸡崽。当小鸡从蛋壳伸出小脑袋时,我幼小的脑袋想不明白生命是如此神奇。看着绒球似的小鸡跟着鸡妈妈悠闲地觅食,走近黄狗时鸡妈妈警觉地将它们护在翅膀底下,虽然当时不懂什么是母爱,但那幅画面却成了记忆中的永恒。
   小鸡长大了,就可分出公母。公鸡初学打鸣稚声稚气,“喔喔”一下就上气不接下气,练着练着,俨然一个大丈夫,气力十足。母鸡的脸变成红玫瑰花瓣时,就到了下蛋的时候;有的紧忙不下蛋,母亲就抱在怀里从屁股那里摸,按估计到了一定时日,等鸡从窝里叫着跳出来,里面真的躺着一枚雪白的蛋,上面还有通红的一抹血迹。为人鸡不易,人更加不易。
   有只花母鸡天黑时不小心误入炕眼门里出不来,急得在里面直扑腾,用棍子越捣它越往里面钻,要是不把它弄出来,晚上烧炕它就会丧生。情急之下,母亲让五六岁的妹妹穿上麻布衣钻进炕眼门去抓鸡。鸡是抓出来了,妹妹却变成了大花脸,成了一个小灰人儿。
   妹妹早已把此事忘记了,现今听我一说,叹息自己好可怜,怎么命贱得像一只鸡。我解释不是大人心狠,我和姐姐身材太大,弟弟年龄太小,钻炕眼门里抓鸡就非她莫属了。再说了,那时我家的猪狗鸡,和人一样的值钱,总不能眼看着让它呆在炕眼里等死呀。
   母亲去世后,我很少回娘家了。现在老家干干净净的水泥院子、宽敞明亮的现代房屋着实是好,但是没有了那些长毛家族,似乎缺少了点什么。试想,许多年后,乡村的娃娃们长成了大人,他们是否如我,丰满的记忆中有狗有猪有鸡有情趣,还有人与动物相处的温暖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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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第一次养动物,是2008年,那年北京奥运会,母亲抱回来个名叫“福娃”的伴侣犬,我那时还和父亲调侃,“福娃福娃,五福之娃。”一晃,就过了十二年。今日与柏丫先生谈看“多毛家族”,不禁让人感慨,先生笔下的“温暖”,来源于“贫穷的生活”,而我们这一代人笔下的“温暖”,来源于“生活的贫穷”,想来虽然各自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但与爱本身,没有分别。在每段动物与人、人与动物的自然关系中,我们都不可避免的经历着一个情感的世界,动物于人类供养肉体,人类于动物供养灵魂,四处皆天堂,四处皆地狱,无法高下立判,就像先生说的,“为人鸡不易,人更加不易”,我们怀念的,究竟是“多毛家族”,还是那个黄金时代。感谢作者,感谢时光,感谢相遇,感谢星月的每一个你,愿你在人生的每一个新阶段,有世界,有爱,有文字,风华绝代,永远年轻。推荐阅读共赏。【编辑:一枝花】【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0102300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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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一枝花        2020-10-21 22:06:40
  愿每一个“苦涩、单调、乏味、沉重”的生活里,都有一个“多毛朋友”、一个“多毛家族”的陪伴。感谢赐稿。
回复1 楼        文友:柏丫        2020-10-23 20:33:29
  谢谢一枝花辛苦编案,奉茶,问安。
2 楼        文友:千年月色        2020-10-22 13:20:01
  因为有了“多毛家族”的陪伴,人生才多了几分乐趣。欣赏柏丫美文。
回复2 楼        文友:柏丫        2020-10-23 20:36:06
  也许是小时候的生活环境使然,心里总忘不掉那些全身长毛的,每一种都让人温暖。
3 楼        文友:荷锄叟        2020-10-24 07:43:58
  有了那些长毛的家伙才真正有了烟火气。柏丫打小的眼光就如些犀利,怪不得生活那般有滋有味!
原名,贾晔;笔名,叶中华;网名、新浪博客、微信公众号名,荷锄叟。
4 楼        文友:一枝花        2020-10-24 19:59:16
  感谢前辈的分享,温暖生活,留住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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