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扶贫(微型小说)
海涛十分懊恼,低头看一眼手中的离婚证书,手指一松,那张纸翩翩飞走了。这时候海涛有种错觉感,这是别人丢在路上,他无意中捡到的,他并没有离婚。
他完全没有想到影心会如此决绝,以最快的速度回应了他,就像十年前答应嫁给他那么坚定,没有一丁点的犹豫。
海涛十分后悔自己的冲动,他压根就没有想过要离婚。
已是骑虎难下,情急之中又冒出一句发狠的话,去民政局,马上。他只是希望这句话能够让争吵停下来,让影心给自己一点时间,等事成之时就是影心对他千刀万剐也绝无半点怨言。
他错了,不但没有起作用,反而把自己推至婚姻的悬崖边。
影心几乎没有思考,快步去抽屉里拿出结婚证,往他面前一扔,去就去,谁不去谁是王八。
走出民政局大门,两人一东一西,分道扬镳。
一阵凉风吹来,夹带着细细的雨丝,影心不自觉地缩了一下肩膀,回头望一眼正目视着她的海涛,转身加快脚步向车站走去。
海涛走进一家饭馆喝了个烂醉,回到家倒头就睡,直到扶贫办李书记在外面大声吆喝,他才勉强睁开眼睛。李书记扫了一眼满地的酒瓶和凌乱的房间,用低沉的声音说,海涛,影心出事了,在区医院重症监护室,快去,晚了恐怕……
什么?海涛一跃而起,酒醒了一半,心也跟着悬到嗓子眼,直瞪瞪看了李书记几秒钟,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抓起衣服直奔医院。
隔着玻璃,海涛看见满头缠满纱布的影心,犹如万箭穿心,从不迷信的他立刻拨通母亲的电话,叫母亲去村口那棵神树下烧香,保佑影心能够平安无事。
海涛是扶贫办主任,多年的基层工作让他有了深厚的群众基础。整顿白浪河工程刚开始就被卡住了喉咙,一个村子的五六户居民不愿搬离,拒绝签字。负责此项目的副区长点名要他去给剩余的几户做动员工作。
海涛去了才知道,这几户都是从小和自己一块光着屁股长大的哥们,不由暗暗叫苦,我以为什么好差事呢?这些不省油的灯都还打算沾我的光、多捞点好处呢!
海涛把他们聚在一起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只有几分钟。会议的内容不新鲜,他们也无心听,只关心补偿结果。最后,海涛只说拆迁方案不变,这几个哥们心里明镜似的,也不再接话。
白浪河是民生工程,投资巨大,地方财政又非常薄弱,征地补偿很低,虽然污水影响居民的生命安全,但在生存面前,他们还考虑不到更高的要求,他们没有重新建设家园的经济实力。
白浪河,美其名曰是一条河,其实就是一条臭水沟。河床宽大,一道道干裂的口子就像野兽张开的血盆大口肆无忌惮地吞噬着大地的精华与灵气。杂草寸无,河底蜿蜒流淌的黑色污水像一条大虫子在缓慢蠕动。听不见动律,只有一望无际的暗沉与寂静,更像一个苟延残喘的恶魔,痛苦地呻吟着亘古不变的咒语。
海涛自打记事起,这条河就是黑色的,多家工厂废水云集合污,周边凄凉惨淡。更像一个毒瘤横亘在村子中间,毒素无边蔓延,吸走了清新的空气,减短了村民的寿命。
海涛失眠了,他躺在白浪河静静的夜色里,各种情感交织在一起,揪扯着他的心,柔柔的风吹湿了他的眼角。他想到了自己前几天交给影心炒股赚的二十万,心一横就做了决定:最后一次,权当为自己的哥们扶贫吧!
一群说笑的医生、护士打断了海涛的思绪,影心被推着向病房走去。他悬了好几天的心终于落地,那一刻,他瞬间满脸泪水。
“噗通”一声,海涛跪在影心面前,影心,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你死了,谁给我取消这混蛋的骂名啊?
影心好像又睡着了,海涛也几天几夜没合过眼,趴在床头打起了鼾声。过了许久,他在迷糊中听到了母亲的声音,李书记,原来您这是为两孩子好啊!
李书记嘿嘿一笑,影心没啥大碍,只是轻微的骨折。哎!这两人都是倔驴,我是一个都劝不了啊!影心在我办公室哭成了泪人,说她这些年挣的钱没少帮海涛扶贫,这二十万说啥也不给了,要留给女儿出国当学费。她不拿出来,海涛就说她养了小白脸,那是故意的,影心知道。她说这次宁愿离婚都不会依着他了,都四十多的人了,得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政府不能让海涛这个扶贫办主任把自己变成贫困户,区里连夜开会研究,用特殊的方式补助这些拆迁户。我这个做领导的失职,这次就算我对他的一对一扶贫奖励吧!
哈哈……
海涛悄悄握住影心的手,影心反压过来在他胳膊上使劲一掐。海涛“哎吆”一声,惊叫着从板凳上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