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故乡情(散文)
离家久了,年纪大了,思乡之情更深,儿时地怀念更重了。
故乡的土地和土地上绿油油的庄稼总是召唤我去回忆农家时光;故乡的井拔凉水和袅袅炊烟总是让我魂牵梦绕;故乡的母亲喊着孩子乳名回家吃饭的悠长声音,总象一支古老的乐曲在耳边回响。故乡的日出而作和日落而息,故乡的鸡鸣狗吠,故乡的烟烧火燎,故乡的人情世事都是暖和爱的温情画面。
七岁那年,我和大哥到“西北岭”锄地瓜,暑天的太阳正旺,头皮被晒得生疼。
大哥教会我翻秧,他负责在后面给地瓜岭锄草翻土。
大哥十二岁,身高也不比那锄柄高,但他弯下身子,双手抱住锄杆,很带劲地锄起来。看着就是行家里手,那锄头在他操纵下,前后运动,上下有序。起伏间,那地瓜岭上薄薄的一层土皮就被剥离,散碎的土壤听话地翻转、覆盖在地瓜岭的斜坡上。直到现在,我也没学会那技巧。很纳闷:斜入土地的锄头怎么会平行长岭的斜面往上爬,并且土层均匀,薄如蝉翼一般?现在想来,“锄地瓜”似乎是一门艺术:古老、活泼、流畅。那连续不间断的动作,象一首清脆的歌,象一副厚重的画,象长江黄河的水,从远古流淌到现在…
锄地瓜是很累的活,我嫌翻秧太累的时候,大哥就让我锄地试试。我是拿不动那锄的,更不要说指挥锄头运动了。无奈,还是回去翻秧:低头,弯腰,插杆,举臂,起身,挥动胳膊翻转。如此连续重复的动作,很快就消耗掉所有的体力了,更不用说那娇嫩的脸皮被炙热的太阳烘烤着!
大哥可能也很累,但他锄地的速度很快超过我翻秧的速度,于是就催促我:快翻!早锄完早回家,免得被太阳暴晒。
大哥的汗珠不比我少,脾气也逐渐大了起来,待到锄头赶到我脚后跟的时候,不耐烦的吼声会向我喊来。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声音更大。更大的声音里含着抱怨和责备!
暴晒、劳累和紧张不一会就让我心生怨恨:恨这秧蔓怎么这么结实地扎根在土地里,又那么长远地去横跨几道沟岭,恨这长长的地瓜岭抬眼望不到头……怨恨的情绪更加减缓了劳动的干劲和效率。
阳光的脚步一步步由倾斜到垂直,宛如走过了几个世纪。终于,在大哥最后一次吼叫声里,我愤愤地把杆子扔出老远,拔腿就走……
大哥急眼了,怎么喊也喊不住。无奈,他只有自己翻秧自己锄地了。
当时,我何曾想到,那片细心呵护的地瓜,正是我们全家人半年的口粮啊!
回到家的大哥,自然对我没有好脸色,愠怒中似乎带有上告父亲的威胁。我的恐惧和无助感也随着父亲的回家而袭来。于是,趁“战争”没有爆发,便溜了出去,如其说离家出走倒不如说是躲避“战争”!
我到了东南岭技术队的院子里睡着了。七年后,我的严厉的父亲就埋在那里,后来,那一片坟地里便埋葬了我好多的长辈和亲人。
中午的阳光照得我暖洋洋的,白杨树浓密的树冠里,传来悠扬的蝉鸣,成为一首天然的催眠曲,翻秧的劳累让我睡得深沉舒坦。直到梦里母亲轻柔地呼唤和手边温柔地抚摸把我弄醒。醒来,发现一只肥胖臃肿的大蛤蟆轻轻地从我的手背上爬过。我静静地欣赏它慢慢攀登我的胳膊和躯体。到我胸口时,它停下来抬起头,两眼盯着我的脸看着,张开口,好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一块阳光落在它嘴里,泛起金色的粉尘,耀我的眼。哈欠打完,金色阳光溢出,布满了它全身。于是它背着一身金色非常满意地低头翻越过去,落到另一只胳膊上,缓缓地、自由自在地回到它的草丛。
蛤蟆对我是可亲的,犹如菜地里的黄瓜和西红柿。队里的邻居二哥从菜地里摘来黄瓜和柿子,用井里提上来的清凉的井水洗了给我吃。那黄瓜的香脆和柿子的酸甜,就永远地印在了我的味蕾里。
这次的逃离是短暂的。满身是汗、脸色通红、眼里含着爱怜和愠怒的母亲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树枝条子,在回家的路上赶着我,就像赶着她那只走丢了的大白鹅。
后来,母亲说,午饭时没见我回来,大家都着急。奶奶让大哥跑步去了县城寻找;县城上班的二姐急匆匆赶了回来;一家人都没吃午饭,左邻右舍的人们都跟着为我忙活了半天……
庄家地里的劳作是辛苦的,祖祖辈辈的辛苦劳作,也很难让农家生活有根本地改变,于是读书高考就是当时改变生活的唯一途径了。
真正让我离开家乡的是到县城读书和高考。
可离家远了,回家的时候就少了,见到母亲的日子也少了,于是思念就多了,重了。
自从上大学后,离家几十年来。除了节假日,回家看母亲和哥嫂,其它日子都是忙于生计。工作是紧张的,城市生活并不轻松。这时候回想,在母亲身边的日子才是最幸福的时光。有一次跟母亲抱怨企业经营的艰辛和困难。母亲竟然说:“千买卖万买卖,庄户地里搬土块。愁什么,大不了回家种地,也饿不死人。”一句话,醍醐灌顶。母亲对生活的豁达和坦然让我震撼,这话里充满了朴素的人生哲理。那故乡的黄土地啊,养活了我们代代先祖,又怎能容不下他们的子孙后代?
每逢春节,思乡心切,归心似箭,又一票难求。仲秋月圆之际,不能回家团圆,也只得望月怀乡,寄托情思。
后来,母亲去逝了。也埋葬在东南岭那块墓地里,她和父亲一起长眠于此。每年清明,或者回去祭拜,或者在家中点燃一柱香。思念故乡的情愫便在这虔诚地祭拜和香火的氤氲中得到了寄托。
那年,曾经在那块墓地边上睡过一个中午。岁月流逝,沧桑巨变。那绿油油的地瓜田,那热烈的暖阳,那温柔的和风,那慢悠悠爬行着、和我打过招呼的金蟾,还有邻居二哥和二哥给我洗的红柿子、绿黄瓜。一切都成为过去,再也寻不着它。
故乡的土地宽容、厚实、博爱,它接受了在此生长和发生的一切。故乡的亲人仁慈、和善、达观,他培育了一代代走出家门为社会贡献的人才。
故乡是年轻时深深地眷恋,故乡是年老时悠悠地怀想,故乡是生命最后“落叶归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