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摆渡】一路向西(叙事诗)
一
从长安出发,出玉门关
一只脚就踏进楼兰的月光里
在一匹快马的蹄声中,向西,向西
瞭望世界,葱岭以西,地中海沿岸
张骞睁开东方第一双眼睛
十三年艰难跋涉,风吹马蹄
一匹蜿蜒柔软的丝绸,一路向西
渴饮血,饥茹毛,不失大汉节
帕米尔高原月黑风高的夜晚
掠过一支古老东方的响箭
一路向西,十三年九死一生
张骞没有带回妫水河边的盟约
葡萄美酒的香味,汗血宝马的鼻息
却点燃一个年轻的东方皇帝
开疆拓土的滚滚热血
二
一匹匹华丽的丝绸,一路向西
与葡萄交谈,与苜蓿交谈,碧水黄沙
络绎不绝的商旅使节
在他们广阔宽舒的云袖里
摸摸手指,辗转翻译
安息的王面币,大汉的五铢钱
就能完成横跨万里的等价交换
细君公主遍体绫罗,温婉,秀美
月色里飞越重重关山,远嫁乌孙
嫁给古老丝路的一座桥
香料,核桃,各城堡英俊的王子
跟在一串驼铃身后,质抵长安
向西,向北,匈奴强悍的铁蹄
收缩,破碎,连连退却
大汉王朝的轻骑,雪满弓刀
赵破奴七百勇士劫楼兰
李广利数万精卒服贰师
李广,卫青,霍去病
黄沙百战,大汉王朝的威德
是天山顶上迎风猎猎的旗
三
在洛阳,从一卷竹简上抬起头来
而立之年的班超,扔下一支秃笔
发出他大器晚成的千古一叹
一路向西,两百年时光生锈
两百年来往来不绝的脚印
再次被匈奴铁骑扬起的沙尘覆盖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读书人班超跃马横刀
一头闯进广袤西域的滚滚烟尘
三十六人,踏灭匈奴的百人使团
略施小计劫杀于阗巫师
读书人班超神定气闲,一路向西
给柔弱的鄯善王,强悍的于阗国
上了大汉恩威并施的生动一课
三十一年辗转黄沙,追逐水草
握笔的手抖响旗帜和军刀
班超一生持节策马,都护西域
三十六国着汉绶,服汉衣
东方文明的璀璨光华
再次照亮浩荡西天,长河落日
四
宁愿向西进一步而死
不愿往东退一步而生
舍身事佛的玄奘偷出玉门关
在茫茫大漠,在荒凉戈壁
四天五夜滴水未进
甚至遭遇盗贼,甚至卷入阴谋
十八年,五万里,向西
玄奘和尚一路祈祷,一路讲经
有时缁衣芒鞋,有时僮仆成群
五百年前的丝绸之路
又在大唐王朝的高僧身后
沿南亚次大陆绕了一圈
戒日王聚曲女城五千僧俗之众
听一位东方僧人舌灿莲花
人类文明的古代板块,碰撞,抬升
玄奘熠熠生辉的铮亮头颅
是世界屋脊上又一座高耸的雪山
印度洋,地中海沿岸的目光
越过十字军骸骨垒起的阴森城堡
越过中亚广阔丰美的水草长空
再次注视东方。帕米尔雪山以东
有一个灿烂丰饶的名字:大唐
四十国使臣齐聚长安
唐诗,唐装,唐三彩,盛唐气象
乘玄奘圆寂后的顶骨舍利
远涉朝鲜,日本,印度
佛光普照中南半岛和五海三洲
秦汉以来,若断若续的茫茫海路
又扬起一条条炫丽的丝绸
五
一枚指南针穿透阴霾,劈波斩浪
大宋王朝的隔舱巨舰
扯一片云一样的转轴风帆
一路向东,向南,向西
茶叶,瓷器,五金和手工制品
过马六甲,泛印度洋
在东非和西亚,南亚的广阔海疆
换回象牙,玳瑁,珊瑚和波斯香料
换回一幅《清明上河图》
挂在每一位炎黄子孙的心上
换回钱塘江畔十万人家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色彩缤纷的海上丝绸
优美的宋词律韵
抵挡不住党项,契丹,女真和蒙古
所向披靡的快马弯刀
历史的风沙,黯淡了驼铃和月亮
并把大宋朝的版图,赶过黄河
赶过长江,淹死在海里
南海一号走上岸来,十四万文物
依旧挂着八百年前忧伤的泪光
六
手握罗盘,怀揣几颗星星
三保太监站在刘家港开阔的水面
手按宝刀,指点西洋
两百余艘舰船,两万余人马
大明特混舰队升起风帆
刮起人类航海的顶级飓风
二十八年,七下西洋
大明皇帝德布天下,威加四方
明王朝扇形展开的海上丝绸
连缀着三十多个异国他邦
万国来朝,迹追汉唐
郑和一手刀枪巨舰,一手怀柔封赏
东南亚,阿拉伯,东非,好望角
百余年共同沐浴东方和平的阳光
1433年的西南季风,狂暴,凌虐
把一颗远涉重洋的东方巨星
吹落在古印度大陆的西南海岸
盛况空前的东方舰队返航后
沧凉海月下,三保太监一缕忠魂
夜夜把迷雾紧锁的东方遥望
多年以后,郑和的眼泪渐渐流干
哥伦布,达•伽马,麦哲伦
纷纷驾着他们的西方小船
开始丈量全球的大陆和海疆
《郑和航海图》已经锁进历史
一路高歌的东方巨轮,抛锚,锈蚀
错过了五百年茫茫大海
错过了中国历史一次华丽转身
七
马蹄穿针,长鞭引线
康熙皇帝像一位高明的裁缝
不停地缝缝补补,夜深千帐灯
他把破碎的蒙古各部,汉唐西域
又缝补在大清王朝的衣襟之上
大清国的丝绸向西,向北
在恰克图,在尼布楚
理藩司的官员们讨价还价
然后面向紫禁城,甩甩马蹄袖
一起恭颂万寿圣安
大清王朝骑一匹马,日夜兼程
西方列强却给他们的舰队
都装上铁甲,大炮,鸦片和蒸汽机
在一笔笔海上丝路的近代贸易中
大清国输掉了关税,主权
输掉了五千年东方古国的荣光
一百年我们在黑暗里呻吟和呐喊
一百年我们睁开双眼一路向西
八
2011年3月,重庆的一列火车
出阿拉山口后一路向西
哈萨克斯坦,俄罗斯,白俄罗斯
一直开到德国的杜伊斯堡
数十个中国大大小小的城市
都伸出二十一世纪的钢铁丝绸
向西,向西,一路向西
两千多年前的驼铃和商队
换上钢轮铁轨后,叫做中欧班列
霍尔果斯,二连浩特,满洲里
源源不断地输送着中国制造
输送共建,共享,共赢的
中国智慧。古老的东方丝绸,瓷器
再一次觉醒,奋起,复兴
焕发出照耀世界的蓬勃生机
当又一列火车驶出站台,向西
当又一艘巨舰驶出港湾,向西
五千年月亮阴晴圆缺
我要捡起历史深处的一支笔
饱醮着激情和泪水,一路向西
我要写写中东脆弱的神经
写写欧美防不胜胜防的恐袭
写南极融化的冰,垂死的鲸和企鹅
写酸雨,洪水和地球飚升的体温
一滴家园破碎的泪水正在下垂
——人类命运共同体
我写七个世界文字让你触目惊心
(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