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此生只为军魂去 (散文) ——追思戈基老师
“戈基同志最近身体好吗?”我问。
“戈基走啦!”戈基夫人王震寰回答。
“走啦?是去杭州还是去东阳?”我又问。
尽管我明知“走”的含意,但我的感情却坚拒那个事实,而故意言顾左右及其它!
“他再也没有机会去他日思夜想的老家东阳啦,老戈己驾鹤西归啦!”
当王震寰大姐把这个铁打的事实,以这样的口吻,明确无误地呈现在我面前时,我不得不承认戈老真的是“走了”!我不禁悲从中來,泪如雨下!
这是五年前7月15日上午,发生在解放军304医院门口的一幕。这天离戈老去世已八个多月了!
戈基同志一直是我崇敬的和进创作室以来,接触最多交往最频繁的老作家。他既是我的同乡、同事,又是我的文友和恩师,由于有这样多重关系,所以我和戈老,较之其他人就显得更亲近更密切一些。因此,当我直到戈老去世八个多月了我却浑然不知,不仅感到内疚和自责,也对王大姐当时没有把戈老去世的消息告诉我不禁有些怨艾。
“老陈,戈基去世,不仅没有告诉你,创作室的所有同志和休干所除所长书记外的所有同志都沒有告诉!他是去年(2014年)11月4日去世的,只是在第二天晚上在304医院地下室的殡殓室主要由我们家人同戈基遗体告别后,丧事就完了。没办法,这是戈基同志弥留之际的遗嘱:“我的《军魂》已顺利问世,我今生无憾也!我死后,除休干所所长书记外,其他人一概不通知!小王啊,你要和我一条心!“
戈老就这样悄然无声无踪无迹地地告别了这个他依依不舍的世界,却把《连心锁》《暗渡》《军魂》等这些堪称经典的厚重之作留给了人间!
此生只为军魂去,孜孜不倦情也痴!
记得我1985年3月初,被任命为原北京军区政治部文艺创作室创作员时,戈基特意找我谈心。他语重心长地说:“你现在是专业作家了,一定要记住:军旅作家姓军,写东西还是以写军队题材为主。”接着他又说,“虽然,作家写什么怎么写,从组织领导这个角度来讲,不能给作家作这样硬性地机械地规定。但部队作家,比起地方作家,本來人数就不多,部队又有这么多可歌可泣的"最可爱的人"要写,而我们这些部队专业作家却舍近求远去写地方上的题材,就明显不合适。”戈基对我这个“新同志”不用那些高腔大调的“大字眼”同我交谈,而很平朴求实地对我这初涉专业创作领域的新成员这祥循循善诱。
是的,他要讴歌真善美,他要鼓舞士气,壮我军威国威,他要谱写人民军队将士的颂歌——《连心锁》《暗渡》《新芽》《英雄之歌》《追求》《龙虎斗》《踏遍青山》《大寨来的战士》《怒海雄师》《陆军海战队》《一个国民党中尉从金门归來》……一连串虽沒冠之“军魂”系列,但实际上各种体裁的“军魂”系列作品先后问世,社会反响强烈。特别是《连心锁》这部与克扬合著,而由他主导创作的反咉中朝人民血肉凝成的友谊的力作,一出版便风靡全国。从中央到地方的几十个电台纷纷连播,各媒体好评如潮,作品被译成朝文或改编成戏剧、连环画,前后四次再版,发行几百万册(其中一次就发行一百万册)作家当年荣立三等功。
戈基是新中国诞生以来,除胡可同志上调总政文化部任职外,是明星熣灿的诸如魏巍、杜烽、柳杞、刘佳、刘伍、胡朋、魏敏、晨耕、張非、唐诃、唐江、生茂、陈群等“老华北”作家艺术家群落中抗美援朝入伍的最年轻的创作业绩显著的也是最后殒落的一颗明星。由于历史条件、社会环境、复杂的人际关系及“左”的思想影响,长期以来,他的创作状态总是处于一种曲折磨难、险象环生、命运多舛的状态。正如他自己说的:“回顾五十多年创作征程,经历的风风雨雨,几乎每个作品从孕育到诞生、成长,都有一个曲折磨难的故事。”
纵观作家的创作历程,往往伴随着一些非文学因素的人干扰与纠缠,经过克难攻坚、排除险阻、舍生忘死、“杜鹃啼血”般博弈后,使得这些“难产儿”降生后,却往往因祸得福,光芒四射!
最显著的一例是《连心锁》的艰难诞生。由于合作者克扬当时是在职在位的师、团职指挥员,他的业余创作,只能像搞“地下工作”一样,在业余时间“偷偷摸摸”地鼓搗,而戈基同志是名正言顺的专业创作。因故,合作对方上级领导以“军事领导干部搞业余文艺創作“是不务正业”“耽误军务”为名,屡屡叫停创作。更险恶的是在文革中,此作品被视为“是给彭德怀涂脂抹粉”的大毒草,而要将其打入冷宫,可这一切,都被戈基顶住了。他抗住重重压力,废寝忘食,只顾埋头修改、加工、润色、打磨,终于一部经典力作成功问世!
更加令人感动与惊异的是,戈基在78岁高龄并身患脑梗、心梗、糖尿病等多种重疾,特别是严重的糖尿病导致他双目几乎失明有一度全部失明的情况下,发起了向110余万字的长篇战争文学《军魂》的创作高地的冲刺!这是何等英勇不凡的壮举!一次,他刚从医院做完手术双目完全失明的情况下,在老伴手牵手地到时任总参谋部副总长的胡炜家登门采访长达3个小时,使这位戈基当年的老领导老军长感动不已,当场称赞戈基是“中国的奥斯特洛夫斯基”!
戈基同志“心在沸腾,情在燃烧”的创作激情,贯彻在他创作这部作品的全过程。10余年来,他以老伴的眼睛为眼睛,以老伴的手足为手足,越山涉水,走村访户,赴舟山岛、上登步岛等战地深察细访,掌握第一手资料。当他进入写作阶段后,那艰难的情形,更令常人难以想象。笔者曾几次到戈基家登门造访,这样世所罕见的景象,屡屡呈现在我面前:这位“盲人作家”在简陋的住室里,面对着桌案上堆积两尺多高的材料,一面哆嗦着手凭感觉翻找到他要参考的资料,一面让老伴口念材料的内容。一旦念到他腹稿中空缺之处的句段时,他会紧喊一句:“停!”由老伴慢慢念,另由戈基老部队派来为戈老写书打字的小毛,把老王反复念的戈老如获至宝的句、段录入电脑。或由老王依照戈基的记忆口述,找出需要参考的资料,一句句念着,戈基在一旁听着,随时進行纠正,由小毛把初步记录整理出来,再由王震寰逐句逐段念,戈基边听边字斟句酌地改——
这是一个十分繁杂、十分艰难、十分枯燥、十分罕见的特殊的“创作流水作业线”,一次次面对这样的场景,我的心灵被震撼了:这真是如同鲁迅说的,戈基的作品,是“用生命的一部分,或全部换來的”。
